推开挡眼的草帽,夏菊花把眼前的人看的一清二楚,连忙把水桶放到地上,扁担随便担到水桶上头,向着说话的人笑了一下:“领导你好,我这人说话不好听,你可别在意。农民就指望着这些庄稼呢,为了收成有一分力就得使一分力,没啥辛苦不辛苦的。”
区主任已经向夏菊花伸出了手,眼睛不停打量着她:白色的布衫已经泛黄,不知道穿了几年了,腿上的黑裤子来回挑水难免蹭上、扬上些土,人又干着跟男社员同样的活儿,难怪从远处看分不出来。
不过夏菊花的一双眼睛,哪怕面对自己这个区主任的时候,也清朗平静,不象她嘴里说的话那样惶恐。
那个赵副主任是咋想的,竟然向自己汇报说眼前这个连性别都快让人忽略的女生产队长,跟县主任和齐副主任关系不一般?
要是所有生产队长都跟眼前的女生产队长一样能干,区主任巴不得县主任齐副主任跟他们关系都不一般!
夏菊花已经飞快的跟区主任握了一下手,现在正跟县主任和齐小叔打着招呼:“主任、齐副主任,你们这是来检查我们生产队打井的情况吗?请领导放心,我们平安庄生产队干活一向实打实,绝不会弄虚作假,你看大家挑水的情况就知道,每口井都出水了。”
区主任昨天没听到赵副主任汇报打井的事儿,刚才齐小叔也只是泛泛而谈,现在当然要问个明白。等听了县里的安排之后,对平德县情况有些了解的区主任,语气有些沉重的向县主任说:
“你们县抗旱工作安排的及时,措施也很得利,是好的。可是打井情况不理想,别的生产队情况都不如平安庄乐观吧?”
县主任和齐小叔脸上的表情同样沉重:“是的主任,一路上你也看到了,各生产队后来都不敢打井了。原本离河近的生产队还能挑些水浇地,可现在湙河的水已经不敢再让大家浇地,得先保证人畜饮水。”
区主任点了点头,转身问夏菊花:“夏队长,你们生产队现在大家吃的怎么样?”
夏菊花伸手指向红薯地里扯秧的社员,脸上有淡淡的自豪,声音也带点儿欢喜:“主任你看,现在红薯叶正该掐尖,我就让大家掺进麦麸里煮粥喝,再添上点儿正经粮食,平安庄现在还没有出现断粮户。”
庄稼长势明显比其他生产队好的平安庄,生产队长在为没有出现断粮户自豪,不管是谁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区主任就问:“你们生产队的麦麸多吗,别的生产队是不是已经出现断粮的了?”
夏菊花知无不言:“我们生产队是年前的时候,因为粮站收余粮,怕今年没东西喂猪,在大队长的带领下买了点儿麦麸。可是现在谁还顾得上猪,我们生产队社员集体决定,把麦麸分给社员先吃。别的生产队,别的生产队的情况,我一直浇地,不知道。”说到后来,夏菊花声音里的自豪没有了,低的让人得侧耳才能听见。
一听就是知道不敢说,区主任脸上的表情更加沉重了。县主任和齐小叔都知道,收余粮的命令就是地区下达的,那些收上去的余粮,现在也并不在地区的粮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