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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派出所的路上,方清源说:“拉玛家一共六个姐妹,刚刚看到的那三个还没上学,老大老二考去了市里,住校。”
云潆沉默着。
一家八口睡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孩子们全睡地上。
云潆都不敢想那么拥挤的空间里,从老大开始,渐渐懂事的孩子们真的就在夜里没听见没撞见过吗?他们的眼神明明就过早的成熟。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一停下,拉玛爸妈就过来拉走了方清源:“方校长,我们说会儿话。”
他们站在角落里,拉玛的妈妈戒备地看了眼学校这个新来的美术老师,又快快躲闪收回目光。
云潆抱臂默默往他们那边挪,一次一小步,渐渐能听清拉玛爸爸在嘀咕什么——
“都是误会噶,小砍头鬼扯,疯天阔地才搞出这样,误会噶。”
孩子用尽全力勇敢一次,成为了爹妈口中的鬼扯。云潆当即沉了脸,扭头看方清源。
这个男人摆了一下手,没接拉玛爸爸递过来的烟,淡淡道:“有话直说。”
拉玛爸爸讪讪笑了一下,乌黑的面皮发红:“家里穷得叮当响,他嗦喜欢拉玛,娶她,用地换噻,他们家那块地噶好,家里不缺女娃,还想再要个男孩,你瞧……方校长……要不,就算了吧,以后都是亲家哩……”
要不是拉玛妈妈瞪了管闲事的云潆一眼,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清源说:“她还不到十岁。”
拉玛爸妈沉默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方清源问:“不上学了?”
拉玛爸爸:“不上哩。”
方清源问:“上次村里的动员会没去听?”
拉玛妈妈声音大起来:“听了听了,就是叫娃娃们念书嘛!有什么用哦!”
“可以走出去。”方清源一句话讲到了最关键的地方,让在地里刨了一辈子土的拉玛爸爸哑口无言。
拉玛妈妈却很坚定,用尽了一辈子的智慧理顺了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听起来似乎还蛮有道理:“哦哟方校长,是,你是了不起,我们也很尊敬你的,你是我们红尖镇的一面旗,每次开会,村长说只有读书才能变成方清源,可你自己看看,咱们这,又出了几个你这样的呢?百来年,也就你一个博士噶?可你还是回来了啊,不是我说,方校长你出国一趟还是一样在地里刨土啊,和我们又有什么不同噶?所以我说哦,还是出克打工赚钱比较实际,女娃嘛,早点嫁人生孩子,稳定一点,我们也放心,迟早要嫁人的嘛。”
云潆很想问,嫁了人,像你这样一直生孩子吗?让自己的孩子从小有人生没人养在学校被同学笑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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