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轩没说话。
辛桐接着说:“我这种人大概就是最被人看不起的那一类家伙,承了你的好,就时时刻刻念着。你成绩一直比我好,导师也说你学术上有天赋,去LA深造的名额也已经敲定给你了。鹤轩,这么多年情分,我还不想看你进去。”
如果他是想要一个性爱娃娃,完全可以一不做二不休,干出更为过激的事。譬如打断四肢,用藤鞭和滴蜡,辛桐当然想过这种可能性——被用过激的手段折磨而死。
但等了六天,身上的镣铐越来越少,心口的枷锁越来越多。
她从狗笼睡到床铺,从断绝饮食到勉勉强强地喝粥,双手在昨天被解开,今天被允许看电视,从而终结了前五日只能发呆的糟糕状况。
辛桐本以为隔离娱乐设施的时日会更久些,以期用漫长的孤独感去培养对饲主的依赖性——她明白这种把戏。
可江鹤轩第六天就变相地默许她打开电视了。
辛桐仔细想了想,觉得是因为江鹤轩自己也知道这种监禁没法长久。
他的囚禁建立在伪造辛桐安好的假象之上。
首先,利用她的心软将其骗入家中,设计好能让她喝下口服麻醉剂的方式,再用提前扒出来的语音向萧晓鹿伪造她只是突然发烧,阻止与她有关系的人进行寻找。
但这种装病是有期限的,最多半个月,季文然或者林昭昭就会起疑心。就算江鹤轩要替她辞职,一封辞职信通过邮件发送到季文然的邮箱,剩余工资通过人事部打到银行卡里,辛桐也必须自己出面去收拾留在办公室的物件。
更不要说辛桐还有母亲。
事情坏就坏在他想让辛桐成为自己的妻子,而不是性奴。
说到底,还是因为爱。
因为爱,他选择给未来留退路,而不是伪造辛桐失踪、被奸杀或者被拐卖的假案。
他想在未来的某一刻和她结婚。
这种爱让辛桐感觉有点难过……她就是这样的人。
“你很少说自己的事,但有一件事我一直记得。”辛桐声音轻柔。“你说你小时候被迫去学钢琴,还有考很多证书。有一次你没去上课,而是逃去新安的海边,兜里只剩三十块钱。回来后你妈一边大哭着说你不懂事,说自己有多心痛,一边把你关进屋子不许出来。”
“后来出过很多次这样的事,她嘴上说着为你好、自己不容易的同时,又拿皮鞋把你的嘴抽肿,或是罚站一晚上不许睡觉……但你一直没逃跑,因为你不知道能去哪里。”辛桐呼出一口气。“你只说过一次,很早之前了,但我一直记得。其实你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我没有不在乎你。”
江鹤轩看着她,保持沉默。
他被击中了要害,宛如在白石膏雕刻的塑像划下一道细长的痕。
“你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我没有不在乎你”——多好听的话啊。
辛桐一口气说到这里,捂着嘴咳嗽几声,按捺住想吐的欲望,继续说:“鹤轩,我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还没和别人说过,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初中有一段时间我很害怕,怕我妈突然有一天跟我说要给我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我因为这件事偷偷哭了好多次,大抵是担心她有了新的孩子、跟别的男人组建家庭之后就会不要我。那时候我满脑子想得都是——假如有一天她生下了新的小孩,我就趁人不注意溜到产房里把他闷死。或者把那些小孩全从楼下推下去,杀掉他们,让他们永远也不会出现……鹤轩,我不是什么很善良的人,我甚至在心里列了一份计划,但我从没付诸行动……现在除了你和我,没人知道这件事。”
她歪着头,慢慢地一笑,“可能我们这种人注定会不由自主地萌生出偏激想法,可想是想,做是做。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而你现在还能收手。”
江鹤轩静静地听完,目光平静。
在推算出能将她囚禁的方法时,他就看见了计划最终结果的数种可能,并做好了迎接十余年牢狱生涯和一发子弹结束生命的准备。
这六天,是他拿命在换的。
“我不能没有你。”江鹤轩轻声说。“没有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话音刚落,被他随身携带的辛桐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的备注是——傅云洲。
(之前一直不让江鹤轩黑化的原因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一步会带来什么结果,从计划的实施到计划的结局,全都做过预测。
他是抱着毁掉自己下半辈子的心实施的监禁,用自己的命去做最偏激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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