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桐摇摇头,脚从高跟鞋里挪出,“脚后跟磨破了。”
程易修看了眼她鲜血淋漓的伤口,说:“你脱了吧,我的先给你。”
“你怎么办?”辛桐问他。
“一段路而已,也不走很远。”程易修说着脱下自己的球鞋,蹲着身,帮她套上。
辛桐扶着车,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穿水晶鞋的灰姑娘。
他的脚比她的大许多,后垫不会触碰伤口,就是走起路来拖泥带水,仿佛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程易修干脆脱掉棉袜,赤脚走在跨海大桥边的人行道。
辛桐瞧瞧自己的脚,又看看程易修的,噗嗤笑了。
“被人看到还以为哪来的两个傻子大半夜在街上乱窜呢。”她说。
程易修扁扁嘴,眼神温柔,“要当傻子你自己当,我可不陪你。”
“我初中放学会经过这里,”辛桐长舒一口气。街灯照在宝蓝色的裙裾和白球鞋,绛红的披肩衬着失血的脸,咸腥的风鼓动漆黑的海水,海浪一波一波涌来。像极了某个可爱小魔女的神预言:开车在城市穿梭,一直开到海边,黑夜照着汹涌海水。
程易修拧着衣袖,平日里灵巧的嘴眼下似是打了结。
他仿佛一瓶被狠狠晃过的可乐罐,汽儿全堵在瓶口,一开瓶盖,那些复杂的小心思就会噗得一下泄出。
该死,你说点什么!她就在你旁边,你赶紧说点什么啊!
“我四五年没见傅常修了,刚才还担心会在里头迷路。”他偏过头,张嘴就是一句蠢话。
“没想到你会和傅云洲一起来,”辛桐说。
程易修抿唇,随口撒谎,“恰巧遇到了。”
辛桐瞧出了他的谎言,淡淡一笑。
她想:可能程易修真正恐惧的不是傅云洲,而是傅常修,兄长不过是一个不会伤害他,还能让他逃避的借口。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孩子似的拿别人撒气。
辛桐怨了母亲十余年,傅云洲萌生报复辛桐的念头,而程易修自始至终都在与哥哥对抗。
这世上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将愤怒自我消解,而非将愤怒转移。不如意的人去为难另一些人,可能是网络那头不相识的符号,可能是商业炒作下闪闪发亮的标签人,或是身边最亲近的家人。
他们之中有些一直从众,有些想找寻自我,但最后发现谁也无法跳出这个循环。
“其实傅云洲很爱你,虽然他有点偏激。”辛桐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说这句话,“好吧,是偏激过头了。”
“我跟他不一样,他是天之骄子,我什么都不是。”程易修低声倾诉,脚尖踢着路上的石子。“反正不管做什么我都是惹人厌的那个,我是无所事事的废物,我是傅家的寄生虫……”
“是啊,你的确很讨人厌。”辛桐打断他,语气轻飘飘的。
程易修转过头瞧她,一脸不满,被心上人如此挤兑,心脏都要碎成渣拼不回来了。
辛桐盯着他懵逼的小眼神看了两秒,笑着踮起脚摸摸他的头。
“易修,”她柔声对他说,用尽爱意,“别太孤独啊。”
耳畔忽然响起烟花盛开的声音。
不远处的夜幕下,斑斓的色彩攒簇累积成大朵大朵的花,橙、红、蓝、青、绿……连漆黑的海都被它照亮,层层波浪倒映出模糊的花影。
远处可能是有一对相爱的人要结婚,也可能是在庆祝新生命的诞生。
海风呼呼作响。
他们离得那么近,彼此对视,烟花下的眉眼忽明忽暗。
辛桐深深看着他朝夕蓬勃的脸,光镀上面颊,像是揉碎的金箔落在眼角眉梢。
她一直想好好抱一下他,单纯地为自己有个告别的借口。
可能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曾经彼此相爱,可这样也很好……与其陷入相濡以沫的泥沼,不如相忘于江湖。
程易修望着她皎洁的面容,蓦然吻上她。
呼吸浅浅。
只是想吻她,其余的什么都没。
……该死,我都做了什么?
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
程易修第一眼就瞧见在客厅等着自己的傅云洲。
“你没事吧,”程易修说。
他重新缝合了伤口,绷带绑住整个小臂。
“辛桐呢?”傅云洲问他。
程易修愣了片刻,才轻轻咬着牙说:“回家了。”
“嗯。”傅云洲点点头,起身。似乎他等程易修等到凌晨,只是为了知道辛桐是不是平安到家。
“喂,傅云洲!”程易修忽然开口。
傅云洲停下脚步。“有事?”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嗯,你说。”
程易修启唇,张口无言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在临杭时,桐桐问我一个问题。她说我要是真想离开你,为什么不干脆买张机票躲亚马逊森林……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后来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还把你当哥哥。”他说着,自嘲地笑了。“真没想到我会说这个。”
傅云洲垂眸,眉宇间有掩不住的疲倦。
彼此沉默许久,是傅云洲率先打破沉默。
“易修,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程易修屏息,等着他说。
“我想告诉你,当你哥哥这件事,我真的尽力了。”傅云洲道。“可能我不是个好哥哥,但我真的……真的尽力了。”
程易修暗暗握拳。他原以为自己会愤怒,或是悲伤,可涌上心头的却是浓雾般的惆怅。
“去LA吧,我不拦你……”傅云洲对他说。“等你学会怎么当一个男人了,再回来。”
(大概还有三到四章就到辛×傅的平行时空番外了,一个初中一个高中,伪兄妹预警,无肉,但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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