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官员致仕,三辞三留是不成文的规矩,当初他即位时日尚短,事多繁杂,盐政之位也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故而前两次的奏疏皆留中未发。
他初登帝位,根基未稳,似盐政这等事关朝廷命脉的职缺自然希望安排自己的心腹,林如海致仕之请正合了他的心思,只是上面还有太上皇压着,他根本做不了主。
原本太上皇中风后半身不遂,言语不利,不料经过数月调养,竟康健了许多,根本不愿放权,朝中许多要紧职缺都是太上皇的人,他这个皇帝有名无实,行事处处制肘,每每遇到军国大事,决断权还是在太上皇手中。
他虽然不甘,但并未因此失了理智,反而越发冷静,多年谋划,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行事不可急躁,只能徐徐图之。
思及此,庆德帝食指敲了敲桌案,思索了许久,忽然心中一动,命人捧了奏折,去了太极宫。
新帝登基,按理太上皇应退居上阳宫,然新帝却执意不肯,依旧居于先前的东宫奉慈宫,每日到太极宫晨昏定省,侍奉汤药,风雨无阻,满朝皆赞新帝仁孝。
经过数月调养,太上皇的病情好转了许多,虽依旧肢体不利,但说话比先前清晰了许多,看了奏折,思及林如海中毒前事,虽有些不悦,但也不好苛责,沉吟了片刻,道:“先前林海便有意请退,朕一直未允,如今看来他确实病体不支,力有未逮,既然林海重疾在身,无法胜任盐政之职,便另选贤能罢。”
庆德帝点头道:“儿臣也是这个意思,盐政之职事关重大,不可轻忽。”
太上皇倚在榻上,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皇帝瞧着派谁去?”
庆德帝恭敬道:“儿臣年轻识浅,这等大事不敢擅专,故而来请父皇示下。”
太上皇见新帝依旧恭敬如初,心下宽慰,暗道自己没有选错人。
当初永元帝之所以匆匆退位,实在是中风后半身不遂,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自登基至今,独揽大权数十年,习惯了君临天下的滋味,又怎么舍得轻易放手,他自己也清楚,若是失去了权利,自己这个太上皇就什么都不是了。
因此他即便要退位,也要想一个办法,把大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是几个年长的儿子羽翼已丰,并不容易控制,四皇子性情刚毅,凡事拿定了主意便不肯听人言,且颇有些喜怒无常,行事冷硬,最后再三思量,才择定了七皇子。
一则是七皇子聪慧能干,有杀伐决断之能,且重情重义,对皇父一向孝顺,与一众兄弟也都关系甚好。
二则七皇子母妃早逝,外家亦人丁凋零,不必担忧外戚之祸,七王妃娘家寿山伯府也是自己的老臣,即便退位,朝政仍然掌控在自己手中。
而事实证明他的决定并没有错,自他退位至今,新帝的行事一直让他十分满意。
新帝如此恭顺,他也不吝给点好处,想到此处,太上皇便道:“盐政之事不容有失,皇帝你素来办事妥当,便看着安排罢。”
庆德帝不意太上皇竟肯松口放权,心下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十分恭敬,沉稳道:“谨遵父皇之命。”
林如海一退,他便可以安排上自己的心腹了。
次日,庆德帝便在朝会时命人宣了旨意,言道巡盐御史林如海身染重疾,累次上疏告病还乡,卸任盐课之职,朕见其意诚、且怜其病体衰弱,准令致仕。
念其功绩,晋为内阁大学士,加衔太子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