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道:“桂花栗子就是个香甜味,又有什么归心味了。”
李纨道:“你自己细细体味一回,若只为了个香甜味,桂花栗子总一惯是那个味道的,怎么一时想吃,一时又不想吃了?”
碧月想了想道:“不是那个滋味了,心里有事,吃进嘴里也没味道。”
李纨看着她笑,碧月惊觉道:“还真是,原是个到心里的滋味!”
一时众人都不言语,往内体察心上滋味起来。
良久,素云问道:“既是如此,又怎么会模糊起来了?”
李纨点点头,道:“因为人还有念,就如方才四丫头所言那般,你本想吃个桂花栗子的,但是听说秋栗香又出了一款‘栗子桂糖糕’,或者应该尝尝那个?且人常一时不止一个所欲,又要说‘这阵子点心吃猛了,刚做得的衣裳腰里就有点绷,还是别吃了。’又或者‘听说栗子吃多了对肠胃不好,还容易生谷气,上去伺候的时候可容易丢脸’……如此一念念行来,那道自然得改了。”
迎春苦笑道:“确实如此,自己行事时尚不觉着,听嫂子这么说来,光听着都觉得累。”
又问,“这岂不是内耗?”
李纨笑道:“你是真咂摸出滋味来了。确实是内耗,自己同自己相博相斥,外无所行,内无所得。”
迎春道:“这耗掉的都是心力啊。”她是知道长养心力的难的,想想自己常日里内耗掉许多,岂有不心疼的,那面上就露出可惜来。
惜春也问:“那可有什么别这么折腾的法子?”
李纨道:“要说起来,无非主次而已。钱要紧,命更要紧,没了命,你有钱又能拿来做什么?连办丧事也不是你说了算了。自然要把命放在钱前头。自心问问,最想要的是什么,记清楚了,别走着走着又迷糊了,是不是简单?”
惜春点头,又摇头:“怕做起来就不简单了。”
李纨一笑,点头道:“不错,这个难,就难在道境相生。”
众人都看着她,李纨斟词酌句道:“境由念所成,念非固有,亦非恒久,在‘行道’中时,又有得失成败之体验,难免又要生新的念头,从而改了旧境,或者就换了最初的‘所欲’。”
迎春喃喃道:“有境一,而生道一,因行道一,改境一成境二,又生道二,行道二,又改境二为境三……嫂子,这一二三可是一个比一个精进的?”
李纨笑道:“未必。”
众人听此话都丧气,惜春道:“大嫂子,你且说说,这道啊境啊的,有何用处吧。”
李纨道:“要说用处,实在没个用处的。”
见几个人都看着她,才缓缓道:“这道与境,不过是打个比方,来梳理我们自己的。常人过日子,眼睛都朝着外头忙碌,却不知道最终的结构都在自己里头。且外物中,能影响你的与你能控制的相比,总是多得多了。可若朝向内,对着自己动手,却都是你自己的事了,岂非容易得多?你要说有何用处,若是这用处,指的是能让你从外物中得到什么,这不是梳理内在的目的。是以说,实在没个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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