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问道:“菨哥儿还这么小,只吃奶,吃奶有奶娘呢。这二奶奶你一个人花两份月钱还不够花?”
尤二姐又摇头:“不是说现在。我是说往后哥儿长大了,男孩子,皮得很,衣裳准定坏的快。不都得自己贴补?我就来问问大奶奶这个,咱们都养的哥儿,这同养姑娘可不一样吧?”
这下各人都不晓得如何接话了,还是素云开口道:“咱们府里哥儿姐儿没成家都一样的份例,二奶奶担心衣裳的事,小孩子一季多少衣裳也有数的。这满府里这许多人,也没听哪个说不够穿过。
只要说起我们哥儿嘛,是个别靡费些。倒不在穿戴上,原是他胃口大,能吃。按着府里的份例都不够他吃的。只我们奶奶自家有陪嫁的庄子,可着一个庄子种东西他吃,怎么也够了!宝二爷就更不用说了,他份例也是同各人一样的,另外都是老太太太太赏的,那是长辈慈爱,自然不论在里头了。”
尤二姐听了素云巴拉巴拉这一通,面上就有两分挂不住了。又说了会儿话,巧姐有个针法学不明白,李纨便拉了她一旁说去,尤二姐就告辞出去了。
待人走远,碧月长出了一口气,惊讶道:“要不是长相还是原来的样子,我都不敢认了!这尤二奶奶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这说的话让人没法接,怎么听怎么别扭。”
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闫嬷嬷这才开口道:“这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要不说‘宁聘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呢。这大家子里人口多,规矩重,没在里头待过的哪里能知道全了。又在外头原没经见过什么,一到里头,被富贵晃花眼了,可不什么样儿的都有了。”
碧月道:“可这二姨奶奶刚来的时候也不这样儿啊。说话都不大声,旁人问什么都细声细气地答两句,绝不多问多说的,看着性子也极柔顺的。”
闫嬷嬷笑道:“没听过‘为母则强?’,这有了儿子自然就心思不一样了。没听方才里外里都是要打听咱们哥儿怎么养的话儿?这就担心上月钱的事儿了,可见是算计过许多用度的。”
碧月便叹道:“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倒也不是她的过错。”
素云冷笑道:“你也就这点脑子了!就她那样儿,刚得了个哥儿,不说好好奉承着二奶奶,反到我们这里打听起来,就是个没脑子的。还想比着我们哥儿同宝二爷来,她也不想想我们奶奶什么身份,太太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就这么比着吧,过不了二年,管保连赵姨娘都不如了。”
闫嬷嬷点头叹道:“可不就是这个话儿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这家务事孰是孰非本就不好论定。再一个,你说她这般行事对或者不对,又有何用?她这身份,府里这情形,只有该不该行,行不行得通的说法,对不对管什么用?她一片慈母心是对的,那又如何?整日伸着脖子看够不着的日子用度去,就能生出银钱来了?再一个,这么一个娘,又指望她教出什么样的儿子来!现成的例子不就在眼前?是以当日老太太才说‘娶错一人,祸害三代’,你们是不晓得其中的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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