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见妫柳一脸老成样子,不由逗她道:“那你说说,照着你的意思,你们姑娘到底是念着你好呢,还是不念你好?”
黛玉一笑,也看着妫柳,看她如何回话。
妫柳歪了脑袋笑道:“这话还真不好说。我只试着说说看吧。要从根上来说,自然是姑娘不念着我好些。不管我在不在姑娘身边,姑娘始终心静如渊,气动无滞,才是最好的。只这话这么说来,便已经落了窠臼了。因说‘不念着我’,这里头先就有了个‘念着’,又在这上头生加了个‘不’。便已经不是本根,所以才说这话难说。”
迎春等人听了细思,惜春便道:“照你说这个‘不’字还真不好用了。”
妫柳便道:“比如现在姑娘们,我说一个话,‘打现在起,姑娘们万万不可想问道这件事’。”
众人听了,忽都略略皱起眉头来,片刻,邢岫烟笑道:“好促狭的法儿,这话一听到,先就想起问道这件事了。”
迎春同惜春也点头,妫柳又看黛玉,黛玉看她一眼,淡淡道:“我只想着待会儿屋子里该如何收拾。”
妫柳笑道:“姑娘这是取巧,不错,要想避过一件事,法子该是把念头转去旁的事上。若只一味盯着‘不可……’、‘不许……’、‘不能……’,那念头仍就在那些不可不许不能之事上打转,再脱不出来的。”
迎春点头道:“是以你方才说愿你们姑娘不念着你,这本身就是念着在先了。”
妫柳道:“正是如此。且念生气乱,因生思虑而气滞某处,想要去滞,得待此念消去方可。若人秉持着‘决不能’之念。比方姑娘想起我来了,这已是一滞,她心有所觉,马上道‘如此不对,我不该想起这事来的,万万不可再想了。’这却是又生了一念,便另是一滞。如此,只会妄念频生,念念相逐,徒耗精神。”
邢岫烟问道:“那如何才能消去前念?”
妫柳嘬个牙花子道:“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因一说如何,后头便带了个使劲用力的造作之意了。一个不好,就是更生一念,哪里还有消去的一天。”
惜春催道:“好不好成不成的,你先说说看。”
妫柳便道:“消念的法子,应有两个,一者除根,一者单吊。除根者,心生念之根本寻着了,将之消去,自然万念俱消。单吊者,一个念头出现时,觉察之,即可。不因之生二念,此念便渐弱渐无。万不可生‘应对’之法,生之延之化之避之乃至否认之,都是加生机于此念,反生念根,纠结成团,越发凝固了。”
迎春笑道:“方才还说不能用‘不可’,你这里又来一个‘万万不可’。”
妫柳笑道:“是以才说这话不好说。”
邢岫烟却摇头轻叹道:“这法子说来容易。只一个‘觉察之’,就不是寻常能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