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起身扶住薛姨妈,叹气道:“打从年前起,又要家里过节,又要打点各处铺子上掌柜伙计们的事,还得说议来年的买卖安排。这也算了,横竖我们家就是干这个的。只如今住在这里,那头有请,我们又不好推的。这从除岁到迎新,一日日地不着家。
昨儿元宵正日子,闹到了半夜,也算乐够了。偏今天还要赏灯。那股子心气早都燃尽了,还得陪着说笑去,实在不耐烦了。我连园子里都不想待,只想在家里清清静静住两日,才好呢。”
薛姨妈笑道:“让外头的人听见了可要骂我们不知好歹了。这样的宴席热闹,就是一回也难遇着的,我们这一日连着一日的作乐,你还不乐意了。”
宝钗看看薛姨妈道:“妈就别哄我了,当我看不出来啊,妈也不想凑这个热闹了吧。”
薛姨妈笑着拍拍她的手道:“如今我们借住在这里,一则能同你姨妈就近守着,有人说话有人能商议事儿,自是好处。再一个到底是借了他们的势的,一年少费多少精神!这世上哪有光有好处的事情?何况不过是过去陪着老太太一同乐呵乐呵,有什么难处了。万不可钻了牛角尖使性子,让人看轻了去。”
宝钗一笑道:“我这话也只在妈跟前说说了,哪里就敢如何呢。我又不是林妹妹,真是想来便来,想去便去。饶是在这里住着的时候,说不去吃饭就不去吃饭了,老太太还得打发人另捡了新鲜好克化的送去。真不晓得她这心是怎么长的,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薛姨妈道:“她还得管自己家呢,林老爷虽生死不明,到底还偌大一份家业,自也有她立身的资本。何况老太太自来当她是心尖儿地疼着,娇惯些也是难免的。”
宝钗道:“要说起来,老太太最疼爱的该是琴儿那丫头了,也不知怎么来的缘分。”
薛姨妈笑笑道:“那哪能一样?琴儿不过是当个热闹罢了,鲜亮衣裳贵重首饰倒不少给,老太太什么时候问过饮膳作息这样的细事?到底不是一回事。”
宝琴来之前,贾母身边的位置总是黛玉、宝玉、宝钗,或者还有湘云。如今来了个宝琴,刚好把她给替了,就如同昨日的座次。眼看着那张排在邢王两位夫人之前的桌子,宝钗心里一时都摸不出个滋味来。
薛姨妈一笑道:“嗐,那丫头都许了人家了,就等梅翰林一家从任上回来,把事儿一办,我们也算脱了那个箍儿了。老太太喜欢就喜欢吧,又有什么要紧。”
母女两个说着话,宝钗也换了衣裳,才一同往贾母院里去。
散宴时,已是月过中天时候。惜春拉了迎春从凹晶馆绕道走,长吁了口气道:“都疲了,还得一个个装作欢天喜地过年节的样儿,实在累人,比连画上半天的符还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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