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自贾母将自己给了宝玉,就知道那个意思,想来总是要在一处的。哪知道今日就被宝玉亲自发话赶了出来,这会子还没回过神,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明明白白的一辈子被搅得乱糟糟的,哪里还听得进他们的疯话。
她听不见,却自有听见的。就听门外头一声喝骂:“什么淫妇浪蹄子的东西,敢同我们姐妹这般说话!就是我们如今不在里头了,也比你们一对王八娼妇高出九重天去!”
那一对听了这话,又当着晴雯的面,虽是早惯了的,也有两分伤面子。正要对骂,就见金钏儿摔了门进来,指着正待开口的多姑娘道:“省省!你若再多放一屁,只你方才编排宝二爷的话,我让我妹妹带了给太太去,看你有几个头够砍的!”多姑娘闻言一缩脖儿,她虽同贾琏很有两分牵扯,却哪里能惹得起王夫人同宝玉了,便撇了撇嘴住了口,顾自往外跑了。
这里多浑虫也不敢待着,跟着去了。金钏儿这才坐到晴雯跟前,问她:“怎么回事?我还罢了,是太太吩咐的。怎么宝二爷也撵起人来?”
晴雯这才略回过味,忍不住抱了金钏儿大哭起来:“我死也没想到有这一日!不过是跌了把扇子,就要撵我。往常袭人他们不见了玛瑙碟子琉璃碗的都不过一笑过了。怎么就要如此待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了呜咽个不停。
金钏儿也让她哭出伤心来,拍着她背道:“好了好了,咱们做奴婢的可不就这样?我还想一死了之呢。不过几句玩话,太太竟连这许多年的情分都不讲了,只让人撵了我出来。不过半日,传得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昨儿二奶奶那里传出话来,道是让我过些日子还回上房伺候去。我哪里还有脸回去?却也没脸在家待着,真不如一死表清白,让那些嚼舌根子的人看看!”
俩人如此抱头痛哭。好半日,金钏儿才歇了眼泪,哽咽着对晴雯道:“我说,旁的都不要紧,头一个你不能在这里住着。你不知道你那嫂子的名声儿!你若沾着些,往后别说再进去伺候,就是做人都难了。你若不嫌弃,不如同我家去,我妹妹同我一屋子的,她的床恰好你睡。我也得个人说说话。”
晴雯乍然从那园中世界跌到后廊陋巷里,也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心里只是一个乱。得了金钏儿的话,却合了心意,只迟疑道:“我是让主子撵出来的,你家里人会如何想我?怕到时候我去了,他们心里反不自在。”金钏儿冷笑道:“我不是撵出来的?!再说了,宝玉那脾性,谁知道又发的什么疯,怎么能赖到你身上?何况你出来还得了太太的赏银的,不像我……”说了又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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