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商议时,李纨正在自己院子里思量一桩烦心事。许嬷嬷着人送了信来,道是闫钧有意卸了庄头一职,虽没说因由,李纨也猜到恐怕是因了他媳妇的缘故。只是这庄子跟旁的不同,到底还有许多交际,许嬷嬷太过抛头露面也不好,何况也太劳累了些。
有心不允,那闫钧媳妇整出来的事,听说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如此下去,积怨更重,还真不晓得能生出什么事来。想到这里,不禁揉揉眉头——这都叫什么事。斟酌着回了信,只道这庄头的活计还得有人做,至于名头倒容易,让他们自己想法子变通。以她的世故,能想到这样也是极限了,心里不免想着,若是换了凤姐,不晓得又有多少种手段让人服服帖帖的。
梨香院里,薛姨妈回来时崔氏已走了些时候,见宝钗一个人坐着发呆,便问道:“莺儿呢?这丫头越发懒了,怎么不见个人影。”宝钗回过神来,回道:“是我让她出去的,想一个人呆会子。”
薛姨妈见她如此,忙上了前,细看她神色,问道:“怎么,可是曹夫人说了什么?听妈的话,放宽了心,咱们又不是那等只指着这一条路的人家。不过是应了这个名头,总得去露个面罢了。完了好好地回来,就算过去了。”
宝钗抬了眼问薛姨妈道:“怎么妈总是料定了我选不上似的?”薛姨妈笑道:“我又不是神仙!这许多人,就选那么几个,谁晓得!”又问宝钗:“刚曹夫人特特留下来与你说了什么要紧话?”宝钗道:“说些宫里必得守的规矩,我一时也明白不了,刚坐着琢磨呢,莺儿在眼前走来晃去的我看着眼晕,才让她出去耍去。”
薛姨妈道:“那里头多深的讲究,你才多大点子人,虽比旁人强些,究竟年纪小呢,想不明白也不差的,只记在心里,到时候一对景儿或者就明白了。”宝钗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着呢。”薛姨妈笑道:“这曹夫人刚来时冷眉淡眼的,如今看来倒对你有几分上心,这特特一番话,也是她在宫里那么些年过来才想通了的关节,留到这个时候才说出来,是看重你的意思了。”宝钗笑道:“恐怕还是妈那碗荔枝的功劳。”
薛姨妈笑道:“珠儿媳妇使人送来的,正好借花献佛了。拿了这个出来,也显着咱们诚心。”宝钗刚才坐着细细思量崔氏所言,越发觉着不是个公主侍读该明白的道理,只是这话让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跟薛姨妈分辨明白?只好藏在了心里,独个儿思量罢了。
薛姨妈见宝钗神思不属的样子,却是另有一番心思,只是她那想头也是不便对宝钗明说的,想了想道:“做人呐,总是不容易的。这宫里头天大的好处跟天大的灾祸都近在眼前,自然更难做人些。曹夫人今日教你的东西,是从那样凶险富贵的地方得来的,自然不同寻常,你想不通怕什么的。只要记着了,以后好处大着呢。这个就跟做买卖一样,百十万两的买卖你都做得,换个千儿八百两的买卖自然是手拿把攥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宝钗听了笑道:“我如今都还没想明白曹夫人说的话呢,妈倒是好打算。”薛姨妈笑道:“什么东西,干想着或者不明白,误打误撞的用上两回,就得心应手了。”宝钗点头叹息道:“我倒盼着别用上这些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