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李纨不知逍遥了多久,这日终是收拾心情,出了珠界。躺在床上有几分恍惚,想起那日苦闷异常,早早进房歇息了。再细细比较前后的心情,真是天上地下。又道,若没有头天那懊恼苦闷,又如何显出后来的逍遥快活。
思及最初在苍庚号逛时,对着泼天财货却百无聊赖。虽知必也是“心困”,却不知困在何处。又如后来进了“小食馆”,倒忽的生机勃□□来,也是怪道。思来想去,不得头绪。这时的李纨尚不知道,浸淫于“欲”中多年,在寻不到“欲”时,自然没了兴味。
便如世人珠翠满头,乐却不在珠翠,或在自悦其容,或在攀比斗富,或欲引得周郎顾。那些欢愉懊丧,都是因“彼”之存方能有“此”,即若无人相赏无人相对时,那珠翠便也不是当时让人欢欣雀跃的东西了。
是为活之曲折,动之根源总是要经了他人的眼目折射才认到自己。至于小食馆,无奈吃之一道,岂不是自顾自得很,人各有好,虽也有吃与人看的大宴目食,多的还是咸淡自知。于无人相对无人相顾时,多得自身之本味,然常人已惯曲折活法,多半无法忍耐独孤静寂时之拷问,不是忙忙地寻人相伴便是乱乱地找事消遣,常言道“无事生非”,便是此处了。
几日后许嬷嬷果然又来,李纨速速交了功课。倒是担心茶山之事送去南边恐耽误了功夫,许嬷嬷却道那章家自有法子,送信前去不过半月时间,请李纨放心。
又找了常嬷嬷一起商议可拼茶的草木,常嬷嬷听了也赞这法子巧,第一当是佛手香柑之流,清香提神又不冲茶味,只是若混到茶中却有苦涩味,只能用来窨制。另有混入茶中之属,则必要干透的方行。
烘干之事倒不怕,那鲜菌庄子上如今便有三个烘房,还是计良的主意。那时他道:一来庄子毕竟小,若全货出去恐惹人惊疑,又有物以稀为贵之说,是以鲜菌只出了四成不到,剩下的全部烘干。这干货便不用受制与人了,贩售也方便。
二来,如此便需大量购炭,便是有心人打探了也只当是那些鲜菌是洞子货,冬日炭价高昂,如此培育出来的菌子,虽说是个稀罕物卖了高价,实算起来也赚不着什么,也算一个防范。李纨当时听了便服计良心思之缜密,都依了他的主意。如今南边既是他为主,要干透的料拌茶,想必不是难事。南边山多树密,冬日又不比北边,只怕这柴炭还易得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