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旧?”
李琮眯了眯眼睛,鲜活跳跃的动脉距离阿史那多摩的匕首只有一寸之遥。
“本殿与阿史那将军仅有两面之缘,而将军至今不识本殿的真面目。有什么旧好叙的?”
她意有所指地摸向耳后,那是人皮面具与真实肌肤的相接之处。
见李琮如此坦荡地承认身份,阿史那多摩反而狐疑起来,好奇李琮是不是早就料到他要来,又给他设了陷阱,要摆他一道。
“你,不怕死?”
阿史那多摩本意是想吓唬吓唬李琮,他把刀尖向前推了一点点,可是,李琮却故意往下歪了一寸,直直朝闪着寒光的刀刃冲去。
眼瞧着刀尖就要划破动脉,阿史那多摩心下一惊,反手撤回匕首,这一下子只叫李琮渗出一条血丝,却把他右手虎口割得鲜血淋漓。
李琮拈过他的手腕,抬头冲他莞尔一笑。
“舍不得伤我?心疼敌人,可是死忌。”
夜光幽微,雪如撒盐。
李琮住在最末等士兵的营帐里,点的油灯也是最差的菜籽油灯,光线昏暗不说,灯油的火光气与牲畜的怪味儿混在一起,难闻极了。
可是,即便是如此粗劣的环境,阿史那多摩的心中还是涌起排山倒海似的复杂难言的情感。
在他义无反顾地承认喜欢上见第一面就想要他性命的大唐娘子之后,在他思绪万千地推演出忍辱负重的昭阳公主的真实身份之后。
真不该。
不该心软。不该多情。
阿史那多摩小麦色的脸孔飞快闪过绯红的痕迹,李琮的手并不柔软,却是很暖的,暖到他像是被火给烫了一样,忙不迭地给抽了回来。
直到很久之后,阿史那多摩来到长安,听到一联直白热烈的诗句,才终于明白他那时那刻的心情叫做什么。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舍不得?心疼?”阿史那多摩笑得有些邪气,言语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李琮!你杀了我突厥多少良臣大将?本将军心疼你?真是一派胡言!”
事实胜于狡辩。
李琮看着他流血流得正欢实的右手,懒得与他争辩。
“阿史那将军是怎么认出本殿的?是突厥特勤手眼通天,还是唐军中出了叛徒?”
她似乎从没想过还有一种可能。
阿史那多摩冷哼一声,可那尾音中分明带了一点不自觉的得意味道。
“是本将军自己猜出来的!”
李琮掩笑,问:“那将军您是怎么猜出来的?”
“全大唐,不,全天下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你这样的身手。那日城墙之上,本将军就敢断言那么厉害的神箭手绝不会籍籍无名,除非是……”
除非是李琮有意假扮。
“如此说来,阿史那将军方才是在诈我?”
李琮还以为是谁暗中下手,把她的身份透露到了突厥方面,没想到阿史那纯粹是跑这儿撞运气来了。
尔虞我诈的地方待得多了,冷不丁遇见个直不愣登的傻子,倒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是又如何?”
不管这位窦娘子是不是李琮,他今日都是必定要来的。
李琮给他递了一块布巾过去,阿史那多摩下意识以为是给他包扎用的,拿来一看才发现是条染满灰尘和血迹的抹布。
“你,你给本将军这个干什么?”
莫非是有什么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