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一头,就是那一头。
竺法成最善辩经之道,曾于无遮大会之上舌战群僧,说个叁天叁夜不吃不喝也没停下过嘴。
可在昭阳公主面前,他笨嘴拙舌,与叁岁稚童无异。
“不,我从未讨厌过公主。”
李琮将盒中剩下的那枚金镯扣在自己的腕上,竺法成的眼神变了变,终究是没有阻拦。
“和尚,我却很讨厌你。”
竺法成面不改色地问:
“公主既然厌弃贫僧,为何还要贫僧做你的驸马?”
按照常理来说,世间女子与男子成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叁书六礼,明媒正娶。
哪有一个像李琮这样,拿着信物就来逼人成亲。
“你不问问我讨厌你什么?”
竺法成配合道:
“殿下讨厌贫僧什么?”
“本殿讨厌你生了一张国色天香的脸,不入我公主府中岂不可惜?”
“本殿讨厌你有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衬得这人世愈发可憎。”
“本殿还讨厌你明知这对金镯代表什么,还在本殿面前装傻充愣。”
竺法成幽幽地叹了口气,问:
“原来殿下竟这般厌恶于我。”
李琮不去看竺法成,她知道她今天干的事儿不厚道,说心虚有几分,但后悔是万万没有。
她去摸手镯内侧刻着的铭文,想起那位龟兹国来的商人为她写下的译文。
“贫僧实在不配做公主的驸马,还请殿下另择良人。”
李琮不喜欢玩儿软磨硬泡那一套,她喜欢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谁说我要一个和尚来当我的驸马?”
她的眼睛里是明晃晃的野心,是不屑遮掩的欲望。
“我要的是龟兹国的王子——帛蜜罗。”
“啪”地一声,念珠断了。
“殿下想求取龟兹国王子,这礼自当是送到西域,赠与贫僧岂不浪费?”
李琮拾起一根树枝,在莲花座前的沙地上开始写字。竺法成闭上了眼,他当然晓得李琮要写的是什么字,她写的是那对手镯里刻的梵文,是关于他身世的秘密。
“和尚,你精通梵文,想必认得出这串字符是什么意思。”
竺法成不答。
李琮便说出那串译文:“无情诸界,有情众生。”
这是千里之外的西域小国中人人皆知的爱情典故,是上任龟兹国王与王后的定情信物。
“帛蜜罗,你还是不认?”
竺法成从莲花座上款款走下,他卸下左手的念珠,呆呆转着右手上的金镯,那镯子里刻的字是“有情众生”,是他逝去的王父日日夜夜戴在手上,临死之前也不肯摘下的信物。
“殿下要我认,我焉能不认?”
李琮得寸进尺,说道:
“帛蜜罗,你认下的是这对镯子,还是你的身份,还是你我之间的亲事?”
自李琮拿出那对金镯,竺法成就明白她定是将他的底细全查清了,一番垂死挣扎只是为了求昭阳公主能放过他。
可她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