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这里是幻境,明明知道这都不是真实的。可是当他亲眼看见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们挖草根树皮充饥时,他分明能感到胸腔的震动。
梁颂双目微阖,暗道:梁颂啊梁颂,若你自己都把这一切当真了,沉迷于幻境的你还怎么劝梁逍回去?
梁丰一直暗中观察着大哥,他虽然读书不行,但脑瓜可是很灵活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好。他清楚地看到方才大哥眼中的悲悯,他有些不以为然,梁家是有名的恶霸地主,这样的心软可不好。
然而,当梁颂再次睁开眼睛时,墨色的眸中一片清明,再无迷茫之色。
梁丰暗暗称奇,他曾听娘说过,当年外公家在灾年开仓放粮,反被难民所伤,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去做。大哥若是果敢坚毅便罢,若是那等心慈手软的,他梁丰不介意做个恶人独霸家产。反正大哥十几年不在家中,根基薄弱,甚至有很多人连大哥的存在都不知道,他不信他争不过大哥。
梁颂敏感地察觉到梁丰身上莫名其妙的敌意,他很快想到了几种可能,看来梁丰对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友爱呢。梁颂笑笑,是否友爱,与他梁颂又有什么关系?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带走梁逍。他们走后,幻境坍塌,管他洪水滔天,也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马车在梁家大门口停下。
梁丰率先跳下马车,待要去扶他那看上去不甚健壮的大哥,却见梁颂已轻松跃下了马车。梁丰尴尬地收回手,在衣袍上搓了搓,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哥好身手。”
解开了心结的梁颂面上微微含笑,一身轻松。他已打定主意,对幻境中的人,能帮便帮,帮了求得自己心安。如果不能援手,也无须自责。不过是幻境罢了,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梁员外早已过世多年,长子梁颂不在家中。这十几年来全赖梁夫人一人拉扯幼子梁丰长大,撑着梁家。如今长子归来,梁夫人喜极而泣,抱着梁颂哭了许久。
梁颂一时手足无措,他一向感情内敛,纵然是与梁逍骨肉至亲,也不曾这般亲近。他想出言安慰,却不知寻常人家的孩子在这样的场景下该说些什么。他只能僵立着,沉默着。
倒是梁丰在旁边陪着母亲垂泪,孝心可嘉。
等到一家人平静下来,在长子的接风宴上,面对着满桌珍馐,梁颂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希望梁家可以宽限佃农一年,等来年粮食丰收补上地租即可;没必要为了对梁家而言可有可无的粮食与那么多灾民为敌。逼急了他们,对谁都没好处。若是粮食充足,能发善心救济灾民的话,就更显仁善了。
长子回来的第一天,就为那起子贱民说话,梁夫人心中不悦,但不想给儿子没脸,便含糊应下,将话题转到了别的方面。
见梁夫人有意避开此事,梁颂只是笑笑,也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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