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像软刀,磨在他的每一根神经上。
陆析钰理过她面颊上散乱的碎发,眼皮淡淡地垂下,接着,连眼角都耷拉下。
是旁人从没见过的失意。
寂静无光的黑暗中,他指腹蹭过她的眼角,“我该怎么告诉你我装病的原因?”
那段灰暗的过去,他该如何告诉她?他该如何告诉她,撕烂了皮子的自己烂透了——连他自己都厌恶到骨子里。
他闭上眼,青白脸色显得整个人都单薄。
不知过了多久,只剩他低落到尘埃的声音:“阿琢,我是真的害怕。”
怕你会讨厌我。
***
不知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因为这些日子里总是惦记的事,姜玖琢这夜睡得格外不安稳。
她躺在床上,额上留下冷汗,脑子里闪过一帧一帧小时候的画面。
是峪谷关。
是祖父第一次带她上战场。
大火过后,峪谷关荒凉一片,只剩下满地满地的尸体和几天几夜都无法干涸的血迹。
伤兵营中哀嚎不断,姜玖琢站在里面,睁着又大又水灵的眼睛,内里恐惧、难过、震惊……糅杂在一道分不清楚。
她走到一个白了鬓边的老兵身边,他的腿被刺穿了,她不忍地移开眼,想问问他是不是很疼。
可几度开口却说不出话,最后只能伸出小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手。
老兵有了知觉,颤着眼皮睁开眼,见是她,忍着疼痛咧开了一个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是二小姐啊……不用担心,我很坚强的。”
姜玖琢却听不得这安慰话,一听,眼睛直接就红了,开口咿咿呀呀了几声。
老兵以为她是因为说不出话而难过,哑着声道:“我啊有三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小时候说话也说不利索,后来慢慢就好了,所以二小姐别着急,以后慢慢都会好的,就算真的说不出话也没关系,咱至少还活着,活着啊就都会好的……”
老兵说着说着也落了泪,姜玖琢哭得更加凶,她知道为什么,祖父说,他的三个孩子都死在战场上了。
伤兵营外,姜闻远抹去脸上黑灰,喊了一声:“许戈!”
姜玖琢生性聪明灵巧,军营里待了这么多天了,她已经认识了很多人,许戈是祖父的副将。
她听见祖父发号命令:“明天起不用待在这里了,琢丫头交给你了,给我把人安全送回去。”
许戈有话要说:“将军!末将怎么能……”
姜闻远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喝道:“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唯你是问!”
许戈神情复杂,像是接下了一个天大的任务,末了只落下一个字:“是!”
走出伤兵营的时候,祖父给了她一块饼,姜玖琢饥肠辘辘,却不想吃。不是不愿吃,而是太干了。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喝到干净的水了,她记得军营后面几里地有个没人知道的小山洞,那个山洞后面有条很清澈的小溪。
她将饼宝贝地放好,要等找到了水,再一点点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