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他到底没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咳喘起来,微微驼背拍了拍心口:“我是说‘万一’,‘万一’而已。”
姜玖琢没理他,思路清奇地开始思考,如果她装哑被发现了怎么办?要不也让他打一顿?
陆析钰还在颇为委屈地感叹:“其实我也不想一年之中,半年都是病的。可身不由己之事众多,没几个能逃得过,真是让人苦恼啊……”
说话人拖腔带调,像在说玩笑话,姜玖琢不自觉慢了步子,垂眸去想,还有点像在对她解释什么。
想得过于专心,两人走至亲王府门口,姜玖琢一个没察觉,撞在了陆析钰的后背上。
她捂着脑门踉跄后退,仰头。
清月之下,陆析钰渡着银辉,缓缓转过身来,笑道:“阿琢,众生皆苦,谁能自渡。”
那笑,似带着涩。
这大概是姜玖琢看过,陆析钰最认真的样子,认真地笑,认真地说话,认真地告诉她——众生皆苦,无人能自渡。
可没人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便听过这句话了。
患了哑病之后的一段时间,她因为说不出话而害怕,可大哥那句永远哑下去始终在她脑中挥散不去。
后来每每太医来诊治时,她都会窝在床角,自暴自弃地用手指在床上画两个字:不要。
那时母亲和父亲又急又气,却什么办法都没有,没人能救得起一个不想好的人。
直到祖父风尘仆仆地归来,又在几日后再次匆匆带兵出城前,不放心地问了她一句:“那我们琢丫头想要什么?”
那晚她始终没有给祖父回答,因为她哭了,哭得那么无依无靠,她想要和睦美满,想要开开心心。可最后,她却只是在宣纸歪歪扭扭地写下:为什么这些事都落在了玖琢的头上?玖琢难受。
还记得祖父什么都没说,只是做了此生唯一一次违反军令的行为,未作通报将自己偷偷带入了军中。
祖父的部下忠诚无比,心照不宣地没问其中缘由,一路都将她保护地很好。
她不过在营中待了几日,就被祖父安排送回将军府,只是走前,祖父带她去看了伤兵营里的那些哀嚎不断的人。
“玖琢,祖父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也没本事治好你的哑病,唯有带你来看看这里。”
“他们中最小的不过十二岁,他不想当兵,却为了给重病的祖母治病不得不入了营,年纪最大的五十岁了,他的三个孩子都死在战场上,现在只剩他一个了,还有他……”
“玖琢,这世上之人,不过是各有各的苦。”
从那之后她好像就开始好好吃药了。
而那晚的月亮,也和今日一样亮。
盯着空中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姜玖琢不放弃地想,如果真的像祖父说的那样众生皆苦,那她希望自己和大家都能少苦一点。
再低头时,陆析钰又像以前那样不正经地笑了起来,轻声细语地问:“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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