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顾凉时,薛听州的语气带了强烈恨意:“此人自来狼子野心,拥了军权不肯放手,眼见着江山传承有落——竟在冬日时,直接与北狄里外勾结、在冀州发动叛变。”
“冀州位处京都北侧、过岇山天堑之后便是中原腹地。顾凉在此要塞与北狄勾结,陛下无法、只得调动了南方守军。”
“——南方守军一撤离, 本就日渐坐大的南方世族便也不安分起来, 有人想趁火打劫、有人想在混乱中分上一杯羹……”
“顾凉逼宫那日,陛下远在冀州战场,皇后却在此时到了产期——可那时宫中已无可用之人,叛军围宫、一路掳掠后自西北处开始放火烧去。”
“皇后临产, 身边除一衷心侍女之外、竟无一位产婆在侧……我不知道姐姐当初经历了什么,待我率领家中豢养的死士自暗道赶到时, 见着的是她血淋淋剖开的腹部……”
薛听州低下头去、声音里带了微颤之意:“她出身平京薛家,自幼锦衣玉食地长大;及笄后入东宫, 而后为金尊玉贵的皇后,先前二十余年最是娇贵肆意、连一点小伤都受不得。死的时候……鲜血却浸透了身下厚褥,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陆泛眼睫垂下、遮掩住眸底微颤的情绪。
“后来, 我去找姐姐身边那名侍女,却只在出宫的暗道前……找到了她插满羽箭的尸体。自此,我们便完全失了殿下的消息。这些年来,我整合了家中势力后便开始找皇室残存的势力……我以为,陛下那里会有您的消息。可是没有、到处都没有。”
“陆煦当年,只是一个刚中了探花、得了陛下青眼的书生而已,甚至连官职都未被授予。”薛听州指尖拂过鬓角零星白发,轻轻地感叹了一声,“这么些年过去了啊,终于找到殿下您了。”
陆泛抬起眼看他,目光自他鬓前白发划过、落在了唇边随着他笑意浮现出的细纹来——这是当年“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薛小国舅。
陆泛曾经读过他的诗文逸事,纵然只是寥寥数语,却也能想象出他当年是何等的风流肆意。
可这么一个曾经风流张扬、盛名满帝京的世家子,却在国破家亡之后、将多年的岁月付诸于无尽的寻找之中;一如父亲当年曾是白衣玉冠、簪花策马过旧都的探花郎,却在新朝建立之后、将满腹的志向蹉跎在了各地的流放之中。
往日或风流、或温朗的少年,都在朝代的更迭里,被无声地掩埋在了过往的烟尘之中。
陆泛心中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万般思绪皆是化作了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殿下因何叹气?”薛听州笑着看他,将腰间令牌放在他面前书案上,“我等虽是老了,可殿下您还年轻。这些年来,我一直奔走在各地收拢着旧时势力。顾凉虽是得了这江山、却是不得人心;当年为了快速成事、又过于依赖世家势力,如今也到了该反噬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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