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她先是让人端来一盆清水,随后便挥退了跟在身后的所有人,包括一直寸步不离的绿萼。
姜应檀语气淡淡,“本宫有些累,若没有要事,所有人都不许进来打扰。”
“是。”绿萼和萧五不漏痕迹地对视一眼,没敢多说什么,倒退着离开了屋子。
等到房门关上,姜应檀定定站在桌边,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之中,瞧不出脸上具体神色。起先,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一动不动地听着外面震天响的厮杀声。紧接着,她的后背开始隐隐颤抖,复又绷紧,以此往复许久,好似正在与身体里某种看不见的物件在拉扯,拼尽全力与之对抗。
那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又缠上了她,混着人肉烧焦的味道,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些断肢、满是鲜血的脸,一片血红。
姜应檀抓着桌案的双手越发用力,指尖泛起苍白,仿佛要将木质桌案扣出痕迹,而手背暴起筋脉,被白皙的肤色衬得越发狰狞。最终,她好像再忍耐不下去,扑到刚端来的水盆边,止不住地干呕。
“呕——”
她整张脸都被激得发红,到了见光处,才看到额头上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紧紧闭着眼,脸色难看到极点。
可能是因为今日没怎么用吃食,连茶水也仅仅抿了两三口,所以她什么都没吐出来,反而更为难受。
好不容易停下干呕,姜应檀扶着支撑水盆的木架子,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急促的呼吸才慢慢缓下来,渐渐站直了身子。
望着水盆中隐隐约约的倒影,看着那狼狈的模样,姜应檀终是没忍住,无声苦笑了一下。
阿姐啊,总是对她存着些偏好的印象,每每听见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比如阴狠毒辣什么的,总觉得是外人看不透她。
可她姜应檀着实算不上什么好人,早些年为了帮陛下登基,又为了稳固陛下皇权,指缝里到底是或直接、或间接地沾染过某些人的血。好比那一次施粥回来,在三岔路遇见贼匪袭击,她是能够眼睛眨也不眨地捅死贼人的。因此,姜应檀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认知一直很清醒,不就是个无情的人嘛,想来便是身坠地狱,在她眼中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说实话,当真的身处前线,立于战场之中,亲眼看见何为人间炼狱、何为天地熔炉,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原先的想法太天真了。
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还能维持住体面和平静呢?
怎么可能真的对那些尸山视若无睹?
然而战事紧迫,前路艰险,她一个不懂排兵布阵、只懂得权力阴谋的人,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仅能眼睁睁看着大齐的将士一个个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