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她不知晓的是,内里李云辞虽说不能动弹,可耳目皆聪、逖听远闻,于百里内能闻马蹄声辨数。贺瑶清的话其实说得甚为隐晦,却仍教李云辞险些跳起来至她跟前好生辩驳说道一番。
究竟他何处不妥,教她误会至此,怎的他于那上头便要治了?
于男子而言,这本就事关万分体面之事,如今被她这般在门外、在外人跟前妄下雌黄,他不曾被匕首扎死,亦不曾被毒死,如今却险些要背过气去!
那头贺瑶清问罢,墨大夫面上却变幻莫测,才刚摸脉搏,虽说现下内里躺着的人正体虚,不说如何倚势凌人,却分明是折臂三公轻世傲物之态。随即摆出耳聋眼花的那一套来,“姑娘,才刚说什么?”
贺瑶清一时怔楞,先头说出来已然费了她好些脸皮,如今再要朗声说一回,臊要臊死了,遂面色悻悻然,摆了摆手,只道无碍。横竖若治好了他,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治不好,怎么想也都算不到她头上去。
送走墨大夫,便往厨房去了,见陈大嫂正在替她煎药,忙接过手来。
“我与阿兄吃你们的用你们的,身无长物原就心下愧怍,如何好这般劳烦你替我煎药?”
“不妨事的,你且安心住着罢。”
“今早你给我的绣样花样,我原都不曾见过,晚些时候我便去街上寻人瞧一瞧,若能卖些银钱,你与你阿兄艰难,只留着傍身便是,我与你陈大哥不缺你这几个的。”
贺瑶清从上辈子起,便不曾这般被人诚善对待过,原以为蔺璟是良人,可后头不过是一场空梦。她其实惯是个会心软之人,人待她一分好,她便总想桃李报之,如今见陈大嫂这般拿她当自家人,眼中竟要泛起泪意来。
随即别过脸去抬手拭了眼角,“大嫂可有要忙的?快些去罢,这里我来便是。”
“也好,你小心着烫,我这便去街上寻人看绣样去。”陈氏见贺瑶清双手青葱一般细嫩,想来先头在家中都不曾做过粗活的,遂交代了便拿了篮子出门去了。
待煎好药,贺瑶清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碗,虑了药渣,想了想,又在厨房里头舀了一勺粗糖盛于碗中,这才往李云辞的屋子里去了。
待入屋,便见李云辞铁青着脸,一时不明所以。转念一想,他才刚是一人在屋中,又不能动弹吱声,心下不愉也是有的,遂轻声道。
“王爷见谅,妾身才刚去煎药去了。”
说罢,便将他扶起身,小心翼翼得不曾牵扯到他的伤口,而后在他背脊处塞了两个枕头。便端起药盏轻舀了一勺,许是怕烫,又置于唇边微微唿着,少顷,便置于李云辞唇边。
李云辞面色古怪,贺瑶清想起先头她每每靠近他,他便诸多不愉,便只当他在这处别扭,遂宽慰道。
“如今王爷行动多有不便,妾身冒犯了,待后头王爷能动了,妾身自当瑾守本分。”
至此,李云辞眼帘微掀,瞧着面前的人,复又垂眸,棕色的汤药在勺中轻掠起波澜,心下是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