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火的、杀敌的、解决云梯和调动投石车的……突变的攻势让城墙上更乱了几分,本就不剩多少、状态糟糕到了极点的兵卒,左支右绌,被疏漏的狄罗人前仆后继地扑向这些天里他们深恨的崔如许,却被一剑刺穿了脖颈。
亲自提剑杀敌的崔如许,眼前越来越模糊。
他的手腕其实没有多少力气,但长剑绑在手上,用全身力气带动,还是能刺穿人身体的,拔剑时血液喷涌而出,崔如许晃了晃。
再坚持一会,他对自己说。
护在旁边的兵卒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已经到了两三个人一起杀一个爬上城墙的狄罗人的地步,崔如许还能听到耳畔传来的城中需要调度的声音,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太累了。
旁人或许可以休息,要看顾整个平川城四面攻势的他,却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对黎国尽力了。
模糊的身影闪过眼前,崔如许不自觉翘了一下唇。他不曾辜负黎国,此生只亏欠一人。
脚边倒的全是尸体,拄剑站在城墙上的身影,曾一袭白衣仗剑,如今尽被血染。
火攻让狄罗人撕开了平川城的缺口,在攻城战中折损过多、元气大伤的石勒部被回撤草原的各部排挤,不得不带人断后的石勒都烈仰头看了看城墙上仍站着的人影,扬起马刀,直指前方皇宫,“搜查玉玺,扫荡半个时辰,不论收获,立刻撤离!”
“是!”
放肆的大笑声在城中响起。
安静得可怕的皇宫中,跌跌撞撞跑进来的中年宦官跨过大殿门槛,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狄罗人入城了,陛下,陛下我们躲起来逃吧!城破了!”
他的荣华富贵皆在黎皇身上,自幼侍奉,情分不同,在整个皇宫里的人跑得不剩几个的时候,还是留到了最后。
靠在上面椅子里的黎皇睁开了眼,有些发愣,“老四他们呢……哦,老四上个月就死了。小崔呢?”他那些本事一般,却觉得有能力坐上宝座的儿子们,在虚假的可能中一个个战死,倒还有些好名声留存。
他的声音迟缓得厉害,老态龙钟,如今的他,除了一身龙袍,看上去和任何一个老糊涂了的老人没有区别。
“小崔相听说、听说是在城头战死了。”中年宦官忍不住哭了出来,手脚并用爬上高阶,牵住黎皇衣袖哀求,“陛下,走吧!”
之前留在宫中还有希望,现在留下来,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黎皇呆坐一会,许多年前的承诺,越过漫长的时光,重新浮现在他耳边,故人的身影朦胧重现。
那时候被他当做天人一样的青年军师崔相,在打下属于他们的第一座城池后,夸他勇猛,夸他侠义,指着城外荒废的耕田和回来的百姓,朗声而笑:
“你为君,我为臣,一生为黎民,绝不相负。”
黎皇终于想起来,曾经的他不过一个泥腿子,连姓氏都没有。从不是国家跟了他的姓氏,被命名为黎,而是他冠以国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