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帝星,不过是造势的一个选择罢了。但谋臣的选择,是万万不能向君主推心置腹说穿了的。
比起锦上添花,自然是雪中送炭的收益高。但另一方面,崔氏向西迁徙,对楚国来说,就是两个弱势敌人加起来,变成了一个强敌,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崔齐光在提点下,想通了其中关窍。若非楚国限制,也不会有那么多士族,南下逃亡后在南边打出狗脑子争地方争利益,却只有最落魄的、底蕴没剩多少的家族流离失所,投奔了齐国。
是楚国不允许他们联手。
“但他怎么能这样!祖父选了他,他是明君!他不也要做明君的吗!?”崔齐光明白归明白,对黎皇的厌烦和恼火委屈却一点没消。他先前本就对黎皇生出了排斥,又经过齐国一行有了对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虽然他之前想过和齐国搭上线,但他们没有真的这样做啊,传信保持朋友感情都有了罪吗?损害黎国利益或者叛国,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崔齐光并没有因为那封时机不巧的信迁怒齐国和齐国襄王,而是加倍地觉得黎皇不可思议、无理取闹。
崔如许看着年轻气盛的少年,短促地笑了一声。他静静写下一行字,“人是会变的。”
从少年人到快死亡的老人,从极贫穷到极富裕,从一无所有到成为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个权力顶尖人物,再多的许诺和理想,也只能堪堪与疑心和权欲齐平。
崔如许不像崔齐光年纪小,他的年纪恰恰处在黎皇由年富力强走向衰弱的阶段,对变化感觉得更为清晰。
当初的太平盛世许诺,是真的。后来的怀疑和排斥,也是真的。
崔如许在侄子这个年纪时,刚知道自己的身世,偶尔也会想,若当年崔氏选择的不是如今的黎皇,是否会是另一番景象。
但这个问题注定不会有答案,没有一番高低变化经历的人生,谁会知道,最初的赤诚侠义少年,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崔齐光顺着叔父的话生了半天气,破罐子破摔,“要是真的这样反倒好了!”他说得怒气冲冲,却没忍住哭了出来。
要是他们真的想过叛国,准备过夺权,他的祖父也就不会出事了。
崔齐光狠狠抹掉脸上的泪珠,仰头看去,莫名觉得叔父的气质从过往的温和,变得冰冷遥远了起来,心底不自觉地泛起恐惧,总觉得一个错眼崔如许就会消失在他眼前。他小心伸手捏住了崔如许的袍角,哽咽着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是绝不肯引颈就戮的,在自己被抓了之后也照样让家中护卫反抗。但当时他心里还抱着一点侥幸,听信了所谓的“你们现在反抗是坐实了叛国,罪加一等”的说法,怕给长辈添了麻烦。坐在这里平静下来想想,才生出了后悔和一丁点对崔如许的埋怨来。
若殿上的叔伯护好祖父,若当时这些长辈没有被抓,若他们多几分警惕小心……但他也知道这埋怨来得十分无稽,深深压了下去。
叔父应当是有了安排的,崔齐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