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甜甜嘴儿,没啥过不去的坎!”
妇人尾音消散在雨中,方锦湖护着钟南嘉已经半身是雨,他卷起半边衣袖打了个结,将红果兜在里面。
暴雨倾泻时,人总是会感觉格外寂寥,仿佛这个世界只有自己独身一人,四望皆模糊不清。方锦湖自然是知道不远处等着的车是哪家派来的,但他没有上前,只平静地为蹲着的钟南嘉遮雨,连仔细辨认车里坐着的究竟是钟家管事还是家主都懒得费神。
薛瑜没有看见里面发生的情景,但那句清脆的“南嘉”,还是顺利传到了她耳中。
真好,她想。从此不再有为死去女儿疯狂的方钟氏,而是钟南嘉。
抱着方朔冲出门外的方嘉泽她看见了,被围着询问她也看见了,大理寺丞的宣告她也听见了,曲终人散,来做见证的她也该走了。钟家既然派来了马车,应该是要接和离后的钟三娘离开的。
薛瑜的马车缓缓行驶,暴雨倾盆而下之前,她看到了那辆马车,放在大街上没准都要被以为是租来的,看着破旧且廉价。马车一动不动,管事嬷嬷坐在车上倨傲地扬着下巴,仿佛在等人上前请求拜见。施舍般高高在上的神色让薛瑜皱起眉,再次向王守确认了一遍管事嬷嬷来自钟家。
雨落了下来。但以大理寺门前的位置,足够看清钟家马车所在,也足够嬷嬷看清他们出来。
或许在钟家眼中,义绝的钟家女带着女儿回家,就只配这个待遇。虽然方锦湖赢了,但他与钟南嘉在钟家眼中,还是输了。被这样看轻嫌弃,摆明了是觉得他们不配回钟家。
薛瑜眯眼从雨幕中辨认马车上嬷嬷的举动,她越来越不耐烦,敲着马车木板,自以为无人听见地骂着“不识抬举”。
“方二娘子,不是要带钟氏回本家么,怎么还站着?”嬷嬷终于忍不下去,扬声道。
雨幕吞噬着声音,匆忙回去借蓑衣的大理寺丞仿佛听到什么喊声,却又像是幻听。方锦湖眉梢扬了扬,换了个位置为钟南嘉遮挡风吹来的雨滴。无论挪到哪里,他的一只手始终放在妇人身上,像是一个确认,又像是一个牵绊。
车夫用的是临时借调来的生面孔,听从薛瑜的吩咐慢慢往前挪着,穿破雨幕,薛瑜看清了站在大理寺外门雨檐下的方锦湖神色。他的鬓发和大半身衣裳都被淋得湿透,略弓着腰,像一杆被风雪压弯的竹,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白,眼睫低垂,雨滴从上面滚落,混进漫天风雨中。
像一只暂时收起利爪、装得与狗没什么区别的狼,湿漉漉的,脆弱可怜又吊诡危险。
他在骗人,还是没有?他骗的是谁,还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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