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湖眯起眼,变本加厉袭来的痛意让他眼前出现了重影,方朔的笑容也显得怪异起来。他握紧拳,一点点估计着方朔距离他的远近。
只需要一伸手,这个人就能在水中溺毙。
“好啊。”方锦湖微微张嘴,噙住方朔送到唇边的药丸,吐掉三颗,将最后一颗咽了下去,“更深露重,父亲牵挂我,也要记得早些休息。”
“好好好。怀秋,还不来扶你主子出来!后日就要秋狩出巡,泡久了伤身怎么办!”方朔呵斥着跌坐的小厮,见方锦湖皱眉,才停下来,将包着药丸的帕子放到旁边几案上,“虽说是药三分毒,但殿下莫要逞强才好,若是再疼了,吃一颗就是。”
方锦湖靠着木桶,不知从何处来的欢笑声和越来越轻微的疼痛混在一起,明明是深夜,眼前却有着明亮的日光,那日槐叶的香气在鼻翼间浮动,少女的懊恼声音混在耳鸣中听不真切。他的目光穿过方朔不知在看何处,唇边带着轻快笑意。方朔打量着他恍惚的神色,唤了他一声没有得到回应,这才离开。
方朔没有看到,转身后方锦湖脸上的笑瞬间散去,琥珀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映着他的背影,似夜里潜行择人欲嗜的猛兽,无比漠然。
当小院多出的一人消失在门外,方锦湖跨出木桶,两指按着咽喉,一拳击中自己腹部。
“呕——”
呕吐物酸臭中带着异样的甜香,方锦湖低低笑了两声,也不讲究是否干净,在一旁歪斜坐倒。冷冷残月辉光伴着扭曲的窗棱影子印在他脸上,过艳的五官如妖似鬼。
杀了他?那不是便宜他了?
良久,突然爆发的头痛缓缓退去,小厮怀秋收拾了地上秽物,小心翼翼凑上来继续劝道,“主子,发作越来越频繁了,按理该挨到下个月上旬的,诊治当真不能再拖了。”
方锦湖撑着头,轻啧一声,“所以,骗人是要受惩罚的。”怀秋没有听明白,还想再劝,方锦湖像已经恢复了理智,不打算解释,只起身拎了件中衣披上,淡淡吩咐道,“秦思不出宫,便继续打听游医。明日传信燕娘,秋狩期间低调些,不要惹事。”
“是。”小厮应了,又问道,“明日早食,主子还想吃胡饼?”
“嗯。”
方锦湖跨出浴间,湿漉漉地坐在床边脚踏,摸出薛瑜下午回赠的盒子,打开后内里铜球瑟瑟轻响,浅黄色的肥皂粒在木盒凹槽里滚来滚去,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漫开,像暴晒后的茅草,又像烈日下的树荫,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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