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进入十月以来,日军的轰炸愈发频繁,往往她们从一大早就听到空袭警报,跑去郊外的防空洞一躲就躲上一天,连课都上不了。一次空袭后,许多校舍被炸毁,有些才刚刚搬进新地方的同学转眼又没了住处。
但她的同学们要比她要积极乐观得多。
日军这一年多以来的轰炸仿佛极大地锻炼了大家的神经承受能力,就连她们宿舍最娇气的阮问筠,在一次轰炸后也能从土沟里爬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转头问她们中午吃什么了。
到了十一月份,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昆明四季如春,本来冬天也是极为温暖的,但不知为何今年却冷得出奇。温见宁她们不得不翻出压在箱子最底下的厚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才敢出门。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跑了好几个月滇缅路的张同慧突然回来了。
张同慧这趟出去可算见了世面,去时她还只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学生,回来时却已小有资产了。当然,这几个月里她也没少吃苦头,她一个女孩揣着仅有的存款在两地来回奔波,遇到的人和事,都是温见宁她们这些留在学校里的人无法想象的。
她回来的那日,宿舍全体出动,去小饭馆里为她接风洗尘。
私下里,她还特意谢过了一回温见宁。
原来,陈鸿望如今的新生意就在滇缅公路沿线。那日温见宁拜托过她后,他让手下的人去打听张同慧的下落,后来他手下的卡车司机曾经捎过张同慧几程,靠着那几趟来回倒卖的货物,她至少已攒够了明年一年的生活费。
温见宁听得暗暗咋舌,难怪学校里有不少同学都要去跑单帮,这里面的利润果然惊人。
张同慧是个极清楚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己头一回跑滇缅路就能这样成功,是借了温见宁的人情,这种事可一,却不可再二再三。她很委婉地对温见宁表示,以后再跑滇缅路,她绝对不会借她的面子来赚钱。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温见宁自然也舒了口气。
凭心而论,她也不想与陈鸿望有太多人情利益上的牵扯。人终究是会成长的,放在两年前,她或许还会相信陈鸿望看中她才华的话,但如今的她却清醒多了。
不过张同慧这次回来,只是临时回来看看她们,还没有打算就这样回到学校。她仍没有赚够钱,或者说没赚到能让她心里踏实下来的钱,所以没过几日又离开了。
她离开时,这一学期的年底大考也近在眼前,所有人都投身于紧张的复习中。
阮问筠身体弱,几天前受了风寒,这些日子躲在宿舍里养病,不能跟温见宁一起去茶馆看书,其他人又嫌天气冷。一连许多天,温见宁只能每天清晨一个人出门,夜里一个人回来。好在她从前也独来独往惯了,也不会觉得身边有多冷清。
每当临近期末时,入夜后校门外街头茶馆里的电灯总是能亮很久。由于新校舍里没有电灯,准备考试的同学们都在茶馆里复习,屋里只有翻书的声音。温见宁一早去占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一直从清晨坐到傍晚。
到了夜里,她正在埋头看书之际,不知是哪个同学突然喊了一声:“下雪了,外面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