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京的雪，下得很早，往常立冬之前便已经有雪沫子飘飞了，今年延捱到立冬之，才正式下了头一场。

早晨起来，斗骨严寒，推窗户往看，竟是不用灯笼映照，也泛出满地的白光来。

间响起使女婆子走动的声响，热水抬来了，熏炉也早早燃上了。炉子上扣一细篾编成的大罩子，以纱布镶嵌内衬，炭火上架了荀令十里香，将家主要穿的衣裳盖在竹篾的罩子上，等到人起，衣裳暖和了，衣袍也沾染了香。

若不是清早时光匆忙，单是布置这一大套繁琐的小细节，也足以驱散阴冷冬日的压抑，让日子填充暗香盈袖的惬意。

云畔披了衣裳，随意绾起头发，替他穿上公服，便拉他在暖炉前坐定。女使们服侍他吃酪，己不管他了，搁下碗盏径直走到廊庑。雪还在下，满世界的凛冽，从四肢百骸穿透来。手腕在广袖下感觉刺冷，暖鞋也一点点凉下来，但并不足以让她却步，她提起裙子，在那层薄薄的雪上走了两遍。

脚下积雪咯吱作响，她边走边笑，儿时的乐趣一直深藏在心里，无论长到多大，都能触发她最简单的快乐。

他捧热茶到门来看，含笑叮嘱她：走两步上来，别凉。

她不听，从廊沿这头走到那头，平整的雪面上被她踩出了成串的脚印，依旧乐此不疲。

他在廊下步步跟随，啰嗦地督促：寒气从脚底入侵，对子不好，你念叨的话，己倒忘了?

云畔被他念得没办法，好恋恋不舍地回来。来披上斗篷送他出门上朝，清早大门的街道还没有人走，辟邪赶马车往御街向去，车辙蜿蜒，很快朦朦的灯火淹没了风雪里。

她目送马车走远，这才返回续昼。冬日的黎明，坐在炉前喝茶吃饼，看漫飞雪，人生最快意的事，莫于此了吧!

今日初雪，回头上铺子里瞧瞧去。她笑说，我和梅表姐约的，初雪那日去铺子里看河景，不知她还记不记得。

姚嬷嬷道：梅娘子出生那会儿，正是大雪纷飞的时节，所以向公爷给她取名叫梅芬嚜。她小也爱雪，必定会来赴夫人的约的。

反正不管她来不来，己是一定要去的，早晨茂园请了安，原本还想约上惠存呢，可惜一早上都没看她的影。

遂问王妃：母亲，妹妹今日怎么没来?

王妃说：下雪了，冻得起不来。全是祖母溺爱她，倘或到了人家，也能免了晨昏定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