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竟不敢扒开马车的废墟,去瞧瞧里边的人。
鲜血湿濡一片,马车下的那片泥土都被染成了血色。
被侍卫带下山崖的承昭瞧见这般情景,怔忪片刻扑上前来,赤手把马车残骸搬开,扎了一手的木刺也恍若不觉,待看清了被埋在底下的人,蓦地怔住了动作。
容貌、发型、衣裳都与公主一模一样,五官没有一丝半点差异。大概是落下之时,急速下坠之势被坚硬的车壁阻了一阻,才得以面目完好。
可她柔软的腹部却被尖利的碎石透腹而过,鲜血涌出,浅色的衣裳上满是血污,都瞧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江俨跪行几步上前来,颤抖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她的颊上仍有余温,还是温热的,身体却已经僵硬了。
睁着眼,目光涣散,直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不知临去前的最后一瞬在看什么。
竟是死不瞑目。
江俨一时心神震颤,喉中呛咳出一口心血,脸色惨白如纸,微微躬着背,像被人一寸寸打断了脊骨,明明是八尺的大汉,竟像个纸片人似的摇摇欲坠,仿佛一阵山风吹过就能倒。
他想过贼人会把她劫走,会把她带去别处,会对皇家另有所求……追来的半个时辰里,他想过种种,却独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形。他嘴唇哆嗦低不可闻地喃喃:“不可能……”
他不信他们之间的缘分这么浅。
他用八年的时间敛藏心意,陪着她长大,看着她嫁给别人,把她的一颦一笑融入骨血,用另外五年的时间日夜煎熬。
上天怜惜他一片真心,才让他得以重回到她身边。
可他们才在一起五个月的时间,他才刚刚得知了她的心意,如今她就要永远地离开他了?他用十七年的漫长时月也没修够一个同船渡,如今她就要抛下他,还是不告而别?
江俨咬紧牙关,抖着手又摸了摸她的脸,下颔处、鬓角下,并没有面具的痕迹,便连耳后的小红痣,右手中指上多年握笔磨出的细茧都别无二致。
腕子上系着的和田玉平安扣,是他两个月前送公主的,她从不离身。细细一条红绳系着,才送了她两月,玉扣边缘便已经摩得光滑圆润,可想而知是如何珍重。
眼前黑蒙蒙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失了色。江俨开始剧烈咳嗽,咳得声嘶力竭,前襟一片血沫,他用袖子胡乱抹去唇边血迹,俯下身去亲吻她冰凉的脸,惨白的唇,还有僵硬的颈。眼中淌下的血泪与她脸上的灰土脏成一片,十分狼狈。
“我不该追来……”他以唇贴在她耳畔,低声呓语,喉中哽咽难言:“我不该追得这么急……他就不会把车驾得这么快……”
声音低不可闻,也不知说给谁听。下颔抵在怀中女子的发顶轻轻蹭了蹭,温柔缱绻,又细致地把她额上乱发拨回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