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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文宣帝忠奸不分,穷凶极恶,不堪为帝。可我从大理寺中调出了从文景五年至今的所有卷宗,这二十多年的卷宗我都看过了,十人以上同罪并罚的一手可数,大多是废太子余孽。”

“如果这样算穷凶极恶……那父王又算什么?”

裕亲王抚着自己膝盖的动作一滞,蓦地把手边一方小小的白玉砚台径直照她面门砸去,怒骂:“糊涂!”

重润闭了闭眼,却没躲。一时只觉双耳嗡鸣,一道血红湿意顺着她光洁的脑门滴下来。

重润沉默许久,开口只觉疲惫,“父王,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多年来,父王都是这么讲给她听的。她对他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觉得文宣帝是不仁之君,整个朝廷都是以权谋私的沽名钓誉之辈,天下百姓都身在水深火热之中。唯有她的父王才能当此大业。

一路上京,才知道不是这样。

“女子目光短浅,你哪里能看明白?”裕亲王眸光极冷:“当今圣上优柔寡断,世家把持朝廷,结党营私沆瀣一气,如今的盛世不过镜花水月,粉饰太平!”

裕亲王额上青筋暴突,似是气到了极点,状似癫狂,把桌上杂物都掀到了地上,一时间满地狼藉,“若是父王登临极顶,定会比他做得更好!他算什么!文不成武不就,凭什么就是他!”

重润定定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母妃临终前死不瞑目了,大约是放心不下自己和兄长吧。

这些年来,父王都未曾再娶。她小时候曾以为是父王牵念母妃,后来却知,他连母妃的生辰和忌日都忘了个干净,一颗心被他的宏图大业占满,任谁也分不了他半分心神。

幼时的孺慕之情早已变淡,如今对着父亲,她竟只剩恭敬和惧意。重润深深吸了口气,心口一跳一跳的疼,却双膝一曲跪在地上,重重叩了个头,锵然道:“女儿知错。”

裕亲王慢慢安稳了下来,推着轮椅上前,探身将重润拉了起来,似乎方才的震怒发狂都是假的,语重心长道:“他们一家惯爱收买人心,我儿可莫要糊涂。”

重润点了点头,却不知该答什么。

*

承熹在百余侍卫的护送下一路急行到了襄城,只花了三日功夫,本就精疲力尽,可到了城门口却入不得内。

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江俨忙止住承熹起身的动作:“公主别出去!”

外头的难民瞧见仪驾,当下便有人大声吵嚷着:“钦差大人来啦!”也不知这马车里头坐的是公主,分毫不知收敛,一窝蜂地往上拥。

承熹的马车一向不显眼,外表没什么装饰,车壁是由最坚硬的铁桦木所制,马车里头更是大有乾坤。

可若是从外头看,没人能猜得出堂堂公主出行会乘如此朴素的马车。故百姓都认定这里头坐的是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