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心情正与吃鲥鱼相同。以往多年,日日同榻而眠,他话多,自己却喜静,有时还觉得他有些烦。如今他搬到这养心殿中,她心中却有些放不下。人不在眼前的时候,反倒心心念念惦记着。
用过膳,文宣帝又说想要出去走走。皇后亲手服侍他穿衣,瞧着与往日一般情意绵绵。
年轻的时候,她比文宣帝矮一个头,如今文宣帝老了,快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背也有些佝偻,以前一个头的距离,慢慢变成多半个头了。他却在她整理衣领的时候,仍是怕她累着,低下头来方便她动作。
养心殿里的园子不大。冬日时,满园子纵是有再多的常青树,也总有些许荒颓之意,如今已郁郁青青,瞧着就觉心中舒畅。
如今已是初伏天,白天闷得人喘不过气,屋子里隔两个时辰便要换一回冰,却也没什么大用。唯有傍晚之后凉风习习,是一天中最舒畅的时候。
面前是一整片淡紫色的花树,如今天暗得晚,傍晚时还有日光,瞧着仿佛飘渺雾气一般缀在枝头上。“合姝,你可还记得这片林子?那时我不明白,天底下多少好树种,你却偏偏爱这种。”
“这些年我瞧惯了,也觉得甚妙。”
皇后浅浅笑了,应了一声“臣妾记得”,眸中似有暖意,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这处原本是一片竹林,她不爱竹,独独喜欢蓝花楹,未及笄前在宫外见过一回,一直念念不忘。
闻得此事,文宣帝叫人从琼州千里迢迢引了种过来。工部懂风水的官员却说坤宁宫中的那片竹林与宫中别处连成风水格局,若是改动,会破了催旺祥瑞之气。
文宣帝索性把养心殿的竹林也改种了蓝花楹,如此一北一西斜斜相应,换了个风水相,那官员也不敢有二话。
好在京城在中原偏南,气候温暖,花匠悉心养了多年,总算养活了。
本只移了九株过来,凑了一个吉利树,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已亭亭如盖,长成了一片林子。足有三丈余高,需要仰着头去看。
此时正是花期,单朵花娇怯怯的,也不如何显眼,串连成片便仿佛莹莹紫雾绽在枝头,美得惊心动魄。
两人相对无言。文宣帝心中一叹,眨眼又恢复如常。
他前些年还有些不满,也有些疲惫,纵是一块寒冰,拿一颗滚烫的真心捂了这么多年,也该热乎了。可她却总是捂不热的模样。
文宣帝也偶尔会觉得累,只是瞧见那些个花枝招展的丫鬟,各个水灵灵的似能掐出水来,却总觉得不如她,连她微笑前眼角露出的几条浅纹都比不上。
老夫老妻处了多年,一起经的事多了,反倒觉得她这性子也有不少妙处。
他转念便又释然,如今这般也好,把事情都说了开,也清楚了她多年来耿耿于怀的到底是什么,总算不用再像前些年一般提心吊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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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宣帝整整半月未能上朝,由太子代为监国。如今病养得差不多了,初回上朝竟有要提前退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