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宫外的几年,每月我都要回宫好几回,却从不主动去寻他,都是父皇来看我……母后但凡有个头痛脑热,气色是好还是差,我一眼便能瞧得出来……可他生了如此重病,我却至今才知。”
“有时我留在坤宁宫用膳,他给我夹的菜都是我喜欢吃的,他连皓儿爱吃什么,忌口什么,都清清楚楚。我却不知他喜欢吃什么……连同桌用膳时,都不爱与他多说一句话。”
“他连我书房中什么书翻得最多,什么书不爱看都知晓。”
江俨颈间全是她的泪,湿漉一片,似流到他心里去。“我对旁人都那么好,宽待豁达……却独独对他一人苛刻……”
“……我怕他,也怨他……”
“我生皓儿的当日,父皇从朝会上赶了来,他连龙袍都没顾上换。”似想到了当日情形,公主扬唇扯出一个笑,眼中的泪却越流越多,“那时他在外间,最先问的便是我是否平安……他抱着皓儿大笑的声音,我半梦半醒间都能听得到。”
“今日,竟见他鬓角都白了……他已经如今苍老了。”
想到今日父皇捂着心口疼得脸色青白的模样,承熹心头涌上一阵遽疼,“我以往从不去想,此时,方知自己不孝……他前年已染上心疾,我竟此时才知道。”
江俨不知该如何答,他入宫多年,极少见公主与陛下亲近。
即便像他这般每月只回一两回家的,与爹娘的情分也分毫未减,公主与陛下的父女情却极为冷淡。
江俨刚入宫的那几年,公主尚年幼,他却已经明白许多事了。那时他还担心公主这般疏远陛下,会惹陛下不喜,有时也会委婉地叫公主亲近陛下。
渐渐地,江俨才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即便公主对陛下如此疏离,长乐宫的赏赐从没少过,长乐宫的左侧殿,全是公主的私库,里面珍奇宝物数不胜数。琼州供的南珠,岭南贡的沉香,大食献上的蔷薇水,洋人造的自鸣钟……样样价值千金,都如流水一般送入长乐宫。
为显其珍贵,诸藩常常献礼时只献一份,陛下自己都没留,最先紧着公主。
公主有的用,有的不用,也没什么喜恶。陛下赏了,她就收下。能瞧上眼的,她就用;不喜欢的,便收入库房之中,再不看一眼。
父女情分疏淡至此,想来还是与她多年的梦魇有关系。可公主已经许多年不再做那个梦,如今怎的又想起来了?
江俨心下暗忖,迟疑片刻,终是问出了口:“公主方才梦到了什么?”
她不想说的,江俨从来不问。不光是体贴,也是因为顾及身份。
只是如今两人已亲密至此,比从前更近许多步,江俨心觉自己有了开口的资格。
承熹怔怔看着他,眸底的惊惶一点点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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