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他这样的——像一尊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石像,暮气沉沉,风霜疲惫,只看着都教人觉得累。
*
那日刚过寅时平旦,她便自己起身梳妆。府里静悄悄的,像是没人知道她今日大婚一般。
她裸着身子站在镜前端详,镜中年方豆蔻的少女雪肤细腻,骨肉匀称,纤合有度。却也面色苍白,神情寡淡。她对着镜子尝试了好久,才把唇角的讽笑敛下。
鸳鸯戏水红莲合欢襟,整整一月不眠不休赶工出的正红文绣首服,花钗九树金丝宝钿,镂雕龙凤呈祥牡丹喜镯,穿耳并蒂莲金珰……
她身上所佩首饰样样都是她娘亲嫁给父亲时所穿戴的,也是因为她那继母嫌弃这些是死人用过的东西,这才能好好留在妆匣里。
她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少女,牵起唇角扯出一个明艳的笑,通身便再无半点不妥,如此才能合上这大婚该有的喜庆。
眼中却怔怔落了泪,镜中人也愈来愈模糊不清。恍惚之间她似乎在镜中看到了早已逝去的爹娘。这一刻,两人都站在她身后笑得温暖,满是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与欢喜。
姗姗来迟的继母和隔房姐妹,敷衍地庆贺两声,看向她的眸中竟有些许怜惜,还劝她嫁人后定要收敛着脾气。她听得好笑,她嫁的是夫君,又不是吃人的虎狼,便是嫁给那传闻中的暴虐嗜杀之人,也比呆在这府中好得太多。
除了这满院的红,府里再不见分毫喜气。隔房的兄长嬉皮笑脸凑上前,口口声声要背着妹妹上花轿。她扶着嬷嬷的手,一声不吭绕过他继续前行。
听嬷嬷说,嫁人时哭得越真越是好兆头。她偏偏不,跨过高高门槛便踏上了轿,任外头观礼的无数百姓指指点点也分毫不在意。只垂下眼无声笑了,她这三年来什么都没学会,只有给他们添堵这一门技艺练得炉火纯青。
*
吉时已到。
唱礼官唱道“二拜高堂”时,她察觉手中红绸一紧,似乎被那头站着的人扯紧了。她不需掀开大红盖头,也知道座上本该坐着他双亲的地方空空荡荡的。
想起自己早逝的爹娘,她心中一时竟生出同病相怜的酸涩感。压下心口沉甸甸的难过,头一次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容璟邰。
不再是外人口中被圣上厌弃的大皇子,不再是乖戾孤僻的大皇子,不再是暴躁易怒凶狠嗜杀的大皇子,不再是深居简出的大皇子……摘去这些个前缀,他是与她共结连理,要与她携手相伴同床共枕一辈子的夫君。
她是该感激的,她的夫君能不介意她的名声而娶她,能伸手把她从那令人作呕的府中拉出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