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华苦笑:“当然,这些想法,我从来没向第二个人透露一点点。荆侯始终以为,我去替嫁,不过是贪图身份和富贵。
“你问我为何一定要给荆侯报这个讯……除了感激他这几年的庇护之恩,也算是赎个罪吧。他一心想着两国和平,我却拆了他的台,毁了他全部的计划。
“我妄想翻云覆雨,但终究是自不量力。我也完全没料到,别人的心计能深到什么程度。象台……”
她苦心筹谋了这么久,自以为把自己变成了戏台上的布偶,自己缝制面具,自己操控那些千丝百结的线。
到头来,面对老男人□□裸的丑陋欲望,她还不是凭着本能支配,那点可怜的“心计”统统被狗吃了。
山间微有骚动。流民们终于先后醒了。碎叶簌簌响,有人打着呵欠,朝山泉走来。
赤华也慢慢起身。夏偃想扶,她没让。
他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赤华没作声。“倾诉的欲望”当然是个理由。但,还有些她自己也觉好笑的原因。
一直觉得阿偃是小孩,尽管主意多,本事大,但他的心底天真烂漫,未受俗世污染,一言一行,都带着一颗纯粹的心。
正因为此,她时常忽略他比自己高一个头的身材,宽厚的肩背,硬朗的声线,只一天不理就茁壮生长的胡子茬。
可她今日受了教训。男孩终究会长成男人。这些“大人的事”,他终究会慢慢的懂。若她始终藏着掖着,他就会开始乱猜。
夏偃没等到她答案,蓦地又问:“你后悔吗?”
“后悔?”她沉思许久,严肃地说:“是有点。倘若我没有一时冲动,就此顺从,乖乖做了徐侯夫人,也许照样能有机会复仇复国。嗯,不过徐侯年老,未必能再有子嗣。就算有幸生了公子,把他教养成人,那时候景龙年富力强,羽翼已成,跟他夺位,不太现实……”
她说得头头是道,目不转睛,眼看着夏偃的表情由震惊转为失望,最后定在“绝望”两个字上,仿佛山无陵,天地合,整个世界灰暗了。
赤华突然忍俊不禁,弯了双眼,掩口大笑:“你真信!我若是那种狠角色,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子!我、好……我告诉你,我是后悔,悔没有给徐侯补上一剑……”
最后几句,还是带着灵动的笑意,却已是温柔的语气。
“……而且还连累你,被他们伤了。实在……过意不去。”
她还是不好意思说“十分抱歉,我很心疼”之类的话,但夏偃心里已然扑通跳,像个被她点燃的蜡烛,发光发热,心花怒放。
他不过脑子说:“那你怎么补偿我?”
赤华脸一红:“补偿?”
这人不是一直宣称他不求回报么?怎么现在开始算账了?
她一直觉得“男人都不可靠”,本以为等阿偃长大了,也许会成为一个特例呢。
但她也没理直气壮到让他无条件为自己付出。那不是占人便宜么,多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