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多也容易乱。好在赤华冒着“白狐”的名,行事做派也很有主人风范,百姓们新鲜劲儿还没过去,一个个对她惟命是从, 不敢冒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路。赤华装门面, 夏偃负责躲在幕后出主意——
行哪条路,在何处住宿,哪些村庄必须绕,哪座山头不好翻,哪里最可能遇上官兵……他都判断得头头是道。明眼一瞥,比土生土长的徐人还准确。
只有一样困难, 难以逾越。
徐国多山,山中多歧路。赤华活了将近二十年,走过的所有阳关大道,加起来怕是都不如这阵子的跋涉辛苦。
没三日,她全身骨肉酸痛,腿脚里流的仿佛不是血, 而是陈年老醋。再过两日,足底开始起水泡, 一步步像是烈火烹油。鞋子仿佛不存在,地上的每一道崎岖坎坷,都像是尖刀,直接刮她的足底心。
身为“传奇游侠”,怎能瘫倒在半路,那岂不是自砸招牌。
赤华咬牙忍了,一点不声张。夜深人静之时,避开众人,自行在溪水里濯足。
等火辣的感觉下去一多半,便慢慢站起来,踩着清凉的卵石上岸。
卵石湿滑,她正左摇右摆的找平衡,斜里出现一只雪中送炭的胳膊:“扶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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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偃自从伤口收愈,烧也退了,状态一天好似一天,每日吃得香,睡得好,走路走得轻轻快快,别人喘气弓腰,不得不歇的时候,他却仿佛散步归来,脸不变色气不喘,还有力气张罗着生火烧饭。
赤华偶尔怀疑,这人莫不真是白狐成精,惯会吸人精气神。不然,怎的自己越来越虚弱,他却好像那雨后的小树苗,越来越神气活现呢?
她伸三根手指,小心搭上那只有力的胳膊,踏到溪边干燥的草地上,默默穿鞋袜。
听他音带哀怨,说:“某些人信誓旦旦,还扬言要走回荆国呢。”
自从被戳穿了“白狐”的身份,崩溃过后,夏偃反倒有点破罐破摔。也没那么害羞了,也敢跟她多说几句话了,至于关心关心,提个建议,也更有底气。
方才这句,更是史无前例地杂了点嘲讽——当然是点到为止,万不敢真惹她生气。
赤华没话,自觉惭愧。
当初雄心壮志,确实大大低估了中途的困难。夏偃几次三番阻止,想来也是因为知道她斤两,不想让她瘸在半路上——但却让她一次次的噎回去了。
“你的鞋子要坏了。”夏偃不动声色瞟了一眼她的双脚,很给面子地指出来,“那本来就不是适合走路的鞋。”
赤华心里滴血呐喊,表示同意。织女绣工们日夜编织,制出来的精美丝履,用来包裹佳人玉足,轻若无物,只适合走在厚绒绒的地毯上。
而现在,偶尔踢到一块小石头,那就是万千苦痛集一身,让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她想起那些流民同伴里多有赤脚的,心生恐慌。夏偃不会也想让她那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