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还未眼盲,最爱的便是午食后在凉亭中看一会书,在昏昏欲睡的倦怠中,抬头望一望一望无际的蓝天。那时, 她还年轻, 总觉得日子还有法可想,只要她更温柔贤淑,更体贴人意, 就能换来一个早已没有心的人的回心转意。
她的神色冷了下来, 放下了夏云花,却没扔掉,而是紧紧攥在手中。
新鲜的花汁沾湿了她的手心,像已经冷却的眼泪。
“母亲可要下来走走?”傅玄邈道。
“……也好。”
方氏就着傅玄邈的搀扶, 小心翼翼踩到了地面。
傅玄邈扶着她纤瘦的前臂,慢慢引导她往前走去。
“母亲,前方土地不平,下脚小心些。”
“母亲,昨夜下了些许雨,刚刚来时这地上还有许多露水,现在已全然不见了。蝉雨记得母亲从前爱用露水泡茶,明日儿子派人送一壶夏云花上的新鲜露水来。”
他顿了顿,忽而扬起嘴角,柔声道:
“……也给越国公主送一壶过去,她最讲究,若是见到收集的夏云花露水,定然开心。”
再有怎样的罅隙,他也是自己的亲骨肉,更何况,傅汝秩死后,方氏的心结有松动迹象,对傅玄邈声音里的情绪波动,她作为一个母亲,立时就察觉出了。
他数日低沉的声音,在今日提起越国公主时,有明显的轻扬,似乎是卸下了重重的负担。
“……你和越国公主,怎么样了?”
她昨日一夜沉睡,直到天亮以后才知道晚宴上发生的那些事。
越国公主当众指控傅玄邈炸了商江堰,残杀前镇川节度使。虽然没有实证,但依然在营地中掀起了无形的巨浪。方氏能感觉得出,身边的侍人得到打点,对此事只字不提。可是人们总是会对一个近乎全盲的女人失去警惕,忘了她眼睛虽然不清,但耳朵却还能听见。
她像尊塑像一样坐在蒲团上数念珠时,那些服侍她的婢女小厮偶尔会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一个盲人,听力灵敏程度是常人的数倍。
越国公主的指控是对的。她虽不知内情,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没有明确的否认,那便是承认。
“母亲放心,儿子和越国公主很好。”傅玄邈带着笑意说。
“……你自己做的错事,不要怪她。”方氏说着自己已经生疏的关心,声音因克制而显得冷淡,“你既然看重她,就不该再一错再错。你父走后,傅氏已经是朝里朝外众人眼中的眼中钉,你若还不悬崖勒马,早晚会粉身碎骨。”
“母亲教训的是。”傅玄邈说。
“你若还当我是你的母亲,就不要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你长成今天这般模样,想来我也有错……如今唯一的赎罪办法,就是你辞官回家,将家财散给那些受害的百姓,我愿陪你吃斋念佛,用余生尽力赎罪……”
方氏说了一通,傅玄邈耐心听着,不时应声,却始终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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