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江陵城中升起的灰烟越来越浓……
其实他都听见了。
他听见有人叫他严大人,叫他严辞镜,可是他原来叫严惊平。
浑身烧热让他仿佛回到了十二岁那晚,入目皆是红彤彤的火焰,他捂着嘴无声哭泣,做了生命中最后一晚的严惊平。
惊什么?平什么?
他已经记不得最开始叫这个名字的人是谁了,但他模模糊糊记得一个穿着蓝袍的女人,笑声像吹乱一池芙蓉的夏风,他记得那双不停后退的粗布鞋,还有她手腕上的红绳。
后来红绳挂到他的手上,而他手上的银手镯不见了。
不过他又有了红衣绫鞋,银铃项圈,挥手转身便会叮铃铃响成一片,他记得他被高举过头顶,记得曾有万人在他面前匍匐,他好像在天上飞。
飞了一阵又落进泥里,他忆起夜深人静时,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孩童哭泣喊叫的声音,还有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响声。
再后来,他听见了一首诗,他记到现在。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他笑了,但他不会说什么话,两只手摇晃着,伸进婴孩摇篮中,腕子上的红绳被那婴孩抓在手里,他嘻嘻笑,摇篮里的婴孩也不哭,哇哇乱叫。
“我叫严惊平,你叫什么名字?”
襁褓里的婴孩只会咿呀叫着,只能由别人替他答。
“他叫孟镜元。”
“孟……镜元?”
“没事叫我名字干嘛?”孟镜元从树上跳下来,扑到他身上,雀跃地笑着。
严惊平推他,推不动便作罢,抬手帮他整理垂下来的小辫子:“那我叫你少爷。”
“不许你这么叫!”孟镜元从他身上滚下来,气鼓鼓地坐在草地上,“我早就说过你不要你这样叫我!”
严惊平爬过去,坐在他身边:“为什么?”
孟镜元拉住他的手:“只有家里的下人才这样叫,下人晚上只能睡门外面,但我要你跟我一起睡!”
严惊平拉拉他的衣角:“你还让我帮你穿衣穿鞋,那不是下人的活计吗?”
孟镜元嘟嘴:“那我还不是帮你穿衣穿鞋了吗?”小手搂着严惊平的脖子,“我不要你叫我少爷,再叫我就——”
“你就怎么样?”严惊平笑了。
孟镜元一把拉住严惊平手腕上的红绳:“那你就要把这个给我!”
严惊平低头摸了一会,摇了摇头。
孟镜元得不到也不生气,他知道了严惊平的软肋,他总拿这条红绳骗严惊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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