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没回答,只是一径沉默,良久:“北蕃那些蛮子确实彪悍得很,前些年,我带兵北上梧州,刚巧遭遇他们三个部落越境劫掠,残杀平民,我和他们交过手,虽然把那些混账东西揍回了北蕃,可我们也没捞到什么便宜,那些蛮子……简直不拿自己当人,那些骑兵就像一群野兽似的横冲直撞……现在回想起来,我能在那几场仗里活下来,也真是全凭造化了。”
尽管知道楚岚讲的都是过去了很久的事,可雁归却仍旧感到一阵心悸,他不愿意去想什么莫须有的“如果”,战场上浴血拼杀,刀兵无眼,楚岚如今能不缺胳膊不少腿的站在自己面前,不仅仅是楚岚自己的造化,也是他景昭的造化。
“云舒,你见过这个吗?”雁归从怀里摸出那块乌黑的混铁令牌,搁在掌心里递到楚岚面前。
楚岚闻声抬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十方令?看着像北蕃的东西!你从荆华手上拿的就是这个?”
十方令……十方……楚岚暗自揣摩了一下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心跳突然间就加快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我家大将军的眼。”雁归笑了,把那令牌在掌心里翻了个身,“荆华的母亲早已经不在人世,他还仍旧能倚仗母族的势力有恃无恐,想必靠的正是这东西。这一回,我原本只是打算坐实荆华的谋逆之罪,再顺便探探他的底,想不到他还真是谋算得当,不但老老实实交了底,还把底牌都送了人。”
楚岚:“……”难怪自己在地牢里见到这人时,他和荆华提起令牌和北蕃十部的事,还一脸的得意。
“云舒,我不瞒你,早年我去过北蕃,那有我安插的钉子,从他那也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雁归把令牌收回怀中,“对北蕃而言,荆华这个混了一半汉人血脉的人,不过是他们的一个棋子,实则无足轻重,蛮人所要的也不过是荆华在朝中的身份而已,他们真正顾忌的是这块令牌,北方十部以十方令为结盟信物,彼此监督,也彼此牵制。云舒,如今这东西在我手里,虽然也不指望用它调遣蛮人兵力,但我想着,在这东西彻底变成一块废铁之前,至少能让北蕃继续消停几年,也不用太久,三五年足够了。”
“这内忧外患的……你也实在是不容易。”楚岚忍不住感叹,拿起小刀割断多余的绷带,“今日之事,只有在场的人知道,都是玄策营的老部下,他们的嘴巴严的很,宫里那边我也已经交代秦章封锁消息了,知情人寥寥,想必也不会走漏风声,至于荆华已死的事情,能压则压,即便厚葬,也尽量隐秘行事……雁归,眼下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这回的事情,虽然你深谋远虑想得的确不错,可是以身涉险这馊主意实在太欠考虑!恕我不能苟同!你说,万一今天有个什么闪失!万一有一步行差踏错,你让我怎……怎么办?!”最后一句,他情急之下说漏了嘴,想再吃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
“真不愧是我的大将军!”雁归笑眯眯地握了一下楚岚的手,“有你在,绝不会让我出事的。”
楚岚冷哼,越说越气:“你就那么信任我?他那伙人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找错了方向怎么办?!”
“为了我,你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指挥三百羽猎卫拔了荆华的所有明岗暗哨,是他太低估你了……”雁归伸长了脖子,方便楚岚帮他包扎脖子上的伤口,抻着脖子讲话真难受,陛下甚至都觉得自己像只打鸣的公鸡,“再说,若非十拿九稳,我怎么敢让大将军担忧呢?云舒,蜀中暗卫,绝非浪得虚名……”
“十拿九稳?”楚岚缠妥了绷带,在他脖子侧面打了个结,“那敢问陛下龙体上这几个窟窿是怎么来的?陛下英明神武,算无遗策,难道就没算到自己还得多受一回皮肉之苦?”
雁归嘿嘿一笑:“我听出来了,你是心疼我,所以才这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