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龙井村,单从外面看,盛家应该算村子里中上等人家,村子里普遍是错落有序的茅屋土坯房,但盛家则是由土、木、砖建设的大院。
别人家屋前篱笆墙,一眼能将农家院子看个透彻,而盛家屋前高门高墙,跳起来都扒不上,不是大户,不能有这防盗贼的心思和实力。
“你就在这儿坐着,婶子进去和当家的说句话。”农妇指了指门槛旁边的小竹凳,说完也不等小豆丁坐下,自己一个高抬腿跨进屋去。
小豆丁八岁了,上身穿着交叉领短衫,身下穿着连脚踝都遮不住的粗布裤,灰扑扑脏兮兮像个小乞丐,他那双没穿鞋子的小脚丫在黄土上蹭了蹭,终是没敢过去坐下,他瘦瘦小小一个孩子杵在原地,拿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打量这宅子。
仔细看这小豆丁,虽然稚嫩,但眉眼极为清秀,浓眉丹凤眼,乌黑的瞳仁很是纯良,鼻梁直挺,鼻头小巧秀气,饱满精致的嘴唇因为缺水有些干枯,嘴角上还有一个小裂口,虽狼狈但是不掩其清俊。
“你自问你这个做法说出去占理吗?啊?盛尧非你亲生,我不求你待他如亲,你随便捡来个阿猫阿狗就要将他的亲事搪塞过去,你也不怕整个江州把我盛绍元脊梁骨戳个窟窿!”
这个声音里的暴怒从巨大的呵斥声里传递给了小豆丁,他吓得小身子打了个颤。
他不由想起,就在两个时辰前,这个婶子用一袋粮跟拍花子买下了他,婶子笑脸友善,他自己当然是愿意的,因为他们一行原有七八个小孩儿,因为赶路条件艰苦,夭折了一个女娃,不仅拍花子们害怕,他自己也害怕。
他怕和那个小丫头一样,被扔在乱葬岗,孤零零躺在那里,身上草席都没有一张。
所以小豆丁悬着一颗心,屏住呼吸,想要将屋里人的对话听个仔细。
屋内短暂的安静了下来……
农妇被吼的垂下头,但是继子的亲事拖不得,大庆朝还没有长子未议婚,次子就订亲的例子,她还是咬了咬牙,顶着丈夫的暴怒的目光,开口试图说服对方。
她说话还是细声细语的,“董家绣庄本就是相中了我的绣工,才有意结亲的,人家愿意将女儿低嫁,这样好的亲事,我如何能不顾我的岩儿?”
农妇原姓方,名荷,是盛绍元的续弦。她口中的岩儿,全名盛岩,这才是她和盛绍元的孩子。
董绣庄十分欣赏方荷的绣工,绣庄将样式给到方荷,方荷绣出来的成品和图纸相差无几,董老爷因着这家绣庄成为了镇上数一数二的富商,有钱老爷业大家大,儿子多,女儿和哥儿更多,就连皇帝的女儿都逃脱不了和亲平息战事的命运,那么出生商贾人家的女儿自然也可以被用来商业联姻。
董老爷也怕绣工一绝的方荷被挖了墙角,所以有意与方荷结为亲家。
大庆朝有个习俗,长子未成婚,次子须得尊长,遂不可议亲。当然不要名声的除外,可方荷的儿子却是天底下最讲究名声的一类人,他是个读书人,将来要走上仕途的。
妻子如以往一般温柔,盛绍元也降低了声音,温言以理,“那你也不能随便捡个人塞给老大,说出去,老大配乞儿,老二配千金,这像话吗?”
方荷见丈夫不似头先那么大火气,也缓了口气。其实这事儿,也是妯娌之间给她出的主意,都说站在她的角度,她偏私自己的亲儿子那是天经地义。
“只是做个由头,叫董家知晓咱家老大已经有亲了,过几日咱们去董家提亲,等岩儿的亲事定下来,成亲还有个三四年等,老大若不喜欢这孩子,再议便是……我虽是后娘,可是当家的您自己想想,我何曾亏待过老大?”
问完她语气有些哽咽,这话她很少问,但是她问出口,自是不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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