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灵气驱逐鬼气的时候才是痛的。”他又补充道。
杀戮怎么会不快乐?寄生在体内的鬼气调动起嗜血的破坏欲,一切靠近他的鬼物都被他粉碎,吞噬,虐杀,每将一只鬼物碎尸万段,踩在脚下,他都能感受到一股至高无上的愉悦与狂喜向自己涌来,令他无暇再去聆听无数嚣嚣嘈杂中的那个小小声音在请求什么。
或许就这样无止境的杀下去,再往下堕落一点,和混沌融为一体,才是真正的……他浑浑噩噩地这么想着时,疼痛骤然从心口袭来。
那一点白光如同一朵无暇白花,就这样固执地开在泥泞里,不容许任何其他颜色来玷污。
剧痛唤醒了他的理智,也让他记起了自己的愿望。他是人,是丹成峰的弟子,是宁微的徒弟,是沈蕴的师侄,是他最崇拜的小师叔最重要的小跟班,他怎么可以待在这里?
放弃比坚持要容易太多,做一个鬼物比做一个人要容易太多。
他还是想当人。他还是想以人的身份陪伴在沈蕴的身边,因为沈蕴也是人。
“啊啊啊啊啊——”
他第一次在三千渊中发出了声音,嘶哑难听,和那些被他碾碎的鬼物的吼叫并没有区别。嘶吼又一次引来了那个男声,对方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高到哪怕自己仰起头也看不见光,更看不清那人是什么模样,只有对方的话语清晰地送了下来。
“你是什么。”
他找不到牙齿,找不到舌头,几乎不记得应该怎么发出音节:“我……我是……人……”
“你怎么会是人?”男声笑着,“你知道你已经多久没有像人一样吃过东西了吗?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模样吗?”
他从嗓子里发出破碎的喘息。很久之后,他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是人……”
男声没有立刻回话,像是在考量着他这句话到底是鬼物的执念呓语还是出自他的本心。少顷,男声才道:“如果你还想当人,就得给自己找一把锁。”
“锁……”
“你要用这把锁来锁住你的冲动,你的欲望。你不可太喜欢锁,亦不可厌恶锁,这两者都会令你身体里的鬼气加剧,你就当不了人了。”男声停顿了一下,“你有这样的一把锁吗?”
他没有任何犹豫,“我有。”
“……师叔刚刚说我救了你,其实师叔更是救了我。”路弥远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沈蕴,“因为有师叔护住了我的心窍,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弥远……”沈蕴心头泛起类似于欣慰的感情,他觉得这是欣慰,但欣慰并不会如此酸涩,也不会如此粘稠,在嗓子眼里鼓着泡泡,轻轻一搅似乎就要有什么呼之欲出。
鬼使神差间,他迸出一句:“很难熬吗。”
“也不是很难熬。”路弥远将沈蕴的手往自己枕边拉了拉。他说话时气息轻促,如一个又一个吻落在指尖,灼灼发烫,“每次觉得要熬不下去的时候,我只要念两个字就可以了。”
“哪两个字?”
“沈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