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籁抬手把满头乌发绾束起来,背对着他蹲下身来。
夏弥旬摇摇晃晃地上前一步,伏在了商籁的背上。商籁的后背紧实而可靠,散发着他熟悉的暖融香味,夏弥旬舒服地叹了口气,更困了,却并不想睡。
“兜兜。”他说。
于是商籁背着夏弥旬从主殿后门出去,一直走进山麓野地。
也不知这儿是什么时节,或许临近暮春吧。山地之上有花有草,花是清柔鲜洁的蓝色,在夜色浸润里像沉浮着澄碧的天河。
商籁趟过一片摇曳的长草,又绕过几株参天的树木,加起来是段挺长的路,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大约只因夏弥旬轻得没什么分量,只如一枚雪花,或是一片羽毛,飘飘摇摇地降落在他的背上。
四周很安静,只听得见细微的虫鸣。商籁静默了会儿,轻声开了口,“你睡着了吗?”
背后传来闷闷的声音,“没。”
“都困成这样了,怎么还不睡。”
“因为舍不得。”
商籁脚步有一瞬的凝滞,“你管你睡,等你睡着我再送你回去。”
“不是这样的……我……舍不得……”
深浓倦意袭卷,理性隐匿,此刻夏弥旬整个人都被本能牢牢掌控,一些破碎支离的画面犹如浮光掠影,趁机从沉寂已久的记忆深处升腾而起,倾灌进他的脑海。
“我终于回到了从前……我舍不得……”
他搂紧商籁的颈项,下巴也抵在了对方的肩膀。嗅着商籁领口处散发的暖馥气息,他忽然难过起来,心里像被塞进满满的酸楚,堵得喉咙噎紧。
“对不起。”他低下头,把眼睛贴在商籁的后背上,喃喃重复,“对不起……”
商籁隐约觉出肩膀下方有两星热汽渗透了衣料,直触皮肤,牵扯着本该泥塑木雕的心惶惶然下坠。一脚踩进树冠投下的浓暗阴影里,商籁心里想:他哭了。
不是平时经常发生的“生理机制”,而是货真价实的眼泪。眼泪与他是多么不相称的东西,又是多么稀少而珍贵的东西,恐怕这世上能令他真正哭泣的事物寥寥无几。
后背的氵显热逐渐扩大,商籁的头脑和心脏随之一起用力绞紧。他不停地想不停地想,想让夏弥旬重新开心起来,和往常一样,露出小尖牙嘚瑟地笑。但又怀揣自觉自私而生的愧意,更渴望知道,夏弥旬紧抓千年不放的究竟是什么。
是那个人类吗?好像除此之外,也没别的答案。归根究底,这里是寄附于白茧森林的世界,是只属于夏弥旬和那个人类的世界,和自己并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关系。
如今的“对不起”也好,当初神识探知到的“对不起”也罢,包括那枚吊坠画像中男人的面影,其实从一开始,就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