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恰好吹来一股冷风,还是这位草原上的巴特尔如猎手般的目光太过犀利,路沅君只觉得一点点战栗从脊背向脖颈攀爬。
“小王爷?”
路沅君压低声音唤了一句,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北风将她本就压低的声音吹得更加婉转,甚至在那日苏听来,有一点委屈的意味。
像他打猎时猎到的聪明的狐狸,柔顺的绒毛,和更为柔顺的求饶。
“帐子里可冷?”
那日苏的汉话总有些奇怪的调子,却并不耽误理解。
“小王爷您费心了,不冷的。”
路沅君紧了紧身上的狼皮,摇摇头。
“炉火旺,暖着呢。”
马场里其他人帐子里烧的都是晒干的牛粪,虽说也没有味道了,但总归不适合给路沅君这样的女人来用。
那日苏叫人送过去的都是价钱更贵的精煤,黑亮黑亮的,烧起来连烟都不会冒。
“这些可吃的惯?”
那日苏继续问道。
路沅君觉得这些寒暄其实挺让人懊恼,问的人不想问,答的人也不愿答,可总归场面话还是要讲。
在草原里下了蒙古小王爷的面子,是嫌自己活得长。
“吃的惯。”
路沅君点点头,恭维了起来。
“您这儿的牲口养的好,清水煮都有味道。”
诚然是事实,但也有一半的奉承。
但那日苏当真了。
恰好有人端来一条刚烤好的羊腿,有四五斤的样子,表皮有些微微焦。火的味道和羊肉的油脂味混合在一起,是极为诱人的。
那日苏用他手里的刀割下来一块肉,当然是挑选过的。
“给。”
和上次扎在刀上不同,这次那日苏用指捏着。
路沅君一贯养在山西老家,来归化城也不过叁五年的光景,平日里在归化也都是和山西的财主掌柜们来往,对蒙古人的风俗其实并不怎么了解。
难不成蒙古人都是这样给的么?
王爷赏的东西自然不能拒绝,可眼下那日苏又是一副让她去咬那块肉的姿态,路沅君就觉得不大舒服了。
“谢小王爷招待。”
路沅君这次没有直接去咬,而是擦了擦手,不顾那肉还烫手,接了过来。
接过来后意思了一下轻咬一口,便放在了手边伙计递过来的碗里,不再动了。
那日苏见状,便莫名的有些气恼。
就像是猎物发现了猎人的意图后,提前开始了躲藏。
除此之外,他自己的这点心思,也让他气恼。
他以前有个海特先生,教过一些海特成语,什么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之类的。
那日苏这会儿脸一黑,丢下弯刀起身离去,就很有几分那个味道。
“小王爷这是怎么了?”
路沅君见状连忙回头去问自家的伙计,可是自己方才的举动不合蒙古人的风俗,把这位小王爷给惹恼了?
伙计还没解释,看马场的蒙古人用比小王爷好不了多少的汉话说。
“我们小王爷就是这样,脾气不好。”
路沅君望着那个快步离去的背影,觉得他喜怒无常,不好相与。
然而归化城里都在传老王爷身体不大行了,恐怕这一两年的,小王爷那日苏就要接班掌事了。
路家的买卖好多都和王府相关,即便小王爷不好相与,以后也得硬着头皮相与。
下次便还是顺着他些吧。
而回到自己帐子里的那日苏,也不知是他年轻气血旺,还是方才的羊肉被火炙烤后补的太过,这会儿气血上涌,也下涌。
榻上同样铺着一张狼皮,但他却还惦记着另一张,此刻正包裹着路沅君的那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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