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本想安慰她一句“也不是这么说”,但米哈伊尔已经赶着马车过来了。这也是关于米哈伊尔的不可思议之一,从没有人去质疑他一个盲人怎么干马车夫的活。医生推了推眼镜,一眨不眨地看着马车,含糊地应了一声,短促地同她握手道别,便上了马车。
穿黑色丧服的女人没有过多地停留,便裹紧披肩进了屋。前方的道路上,米哈伊尔回头问:“我们去哪里?”
“新开的‘柠檬草’餐厅,我订了位置。”亚伦在车厢里背靠着他说道,“先喂饱你,再谈别的,米沙。”
“哎呀!”米哈伊尔忽然懊丧地叫了一声。亚伦稀奇地转过身,趴在小窗口上问:“怎么啦,米沙?”
白发少年有点羞赧地抓了抓头发,四下转了转脑袋,仿佛是观察有没有人在看自己的笑话:“位子是我去订的,我弄成明天的了。”
亚伦说:“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嘛,我们直接去市政厅找小马力诺。我想他那边也该到就餐时间了。”
“也好。”米哈伊尔认真地想了想,补充道,“市政厅还为他进口了一批长岛郁金香呢。”
于是一个小时后,文森佐·马力诺被五花大绑吊在天花板上,嘴里塞着餐巾,惊恐地看着两个暴徒坐在他的会客室里共进晚餐。
棕褐色头发的高瘦男人把他绑在一盏煤气灯边上,教他眼睛发痛,自己却大摇大摆地翻来找去,从一个抽屉里摸出了两支鲸油蜡烛点上。而自始至终乖巧地坐在餐桌边上清洗郁金香的白发少年他认识,即使对方那头春夏之交的阳光般的金发变得雪白,即使那双梦幻般的蓝紫色眼睛中央裂开了金色的竖瞳,但他认出那是米哈伊尔·库帕拉。
米哈伊尔·库帕拉和这么个不讲礼貌的恶棍混在一起,放任对方如此折磨一位贵族,却表现得好像只是来吃一顿艾登厨子做的饭,还是他这个做主人的低三下四邀请来的。
亚伦找出一瓶苹果蒸馏酒,打开来有模有样地闻了闻,满意地倒满了三只酒杯,然后在烛光中坐下,和米哈伊尔一起做餐前祷告。
在这之前,米哈伊尔绑架了小马力诺,逼迫他遣散附近的仆役侍卫,亚伦则从厨房推来了餐车。此时此刻,红衫高帽的火枪兵正在院子里巡逻,可惜小马力诺来的第一天就为窗帘的质量大发脾气,新换的厚布能让早晨九点的屋子黑得像个地狱。
亚伦摘下手套,拈起一朵金色郁金香嗅了嗅,而米哈伊尔不知道有意无意,耸了耸鼻尖,精确地从深口盘里挑出自己不喜欢的蔬菜放进一口空盘子,将后者推到第三只酒杯边上。
“不错,这样就不会造成浪费,米沙。”亚伦睁眼说瞎话,又补充了一句实话,好像那就可以让前一句合理起来,“——虽然嘛,给小马力诺吃东西本身就是一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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