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用力地挥舞了一下手臂,忽然转过身去:一道海浪卷走了船首的马修雕像,他看见它在浪尖四分五裂。
詹姆斯·福克斯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夜间风暴,连忙撬开瞭望台上的橡木桶,一杯接一杯地舀起烈酒灌进肚子里,鹅卵石一样的雨水砸在人身上,又从酒桶里溢出来。他递给忧愁的大副一杯在雨里噼里啪啦的酒,喝着自己的哈哈大笑,笑完将酒杯往地下一摔,揪住大副的耳朵咆哮:
“那就像个男子汉一样下沉吧,臭小子!”[3]
米哈伊尔摇摇头,一把抓住阿诺德的手臂,往船长的房间里走去。福克斯也没有管这两个把黑奴放出来的神经病,黑奴又怎么样了呢?反正,大家都活不下去了。要是他们能渡过这场风暴,福克斯也许……算了,他还是不乐意。
阿诺德顺手关上房门,有些站不稳。米哈伊尔一放开他的手,他就抓起沙发上陈旧却精美的伊里斯刺绣铺巾擦起了头发。
米哈伊尔从行李箱中扯出袍子和一些零碎饰物,背对着阿诺德脱掉衣服,像小狗一样把脑袋上的水珠甩得到处都是。阿诺德不知不觉被吸引了目光,盯着少年完美的脊背和手臂发愣,然后厚重的长袍簌簌垂下,只露出两只暗红色的布鞋。
他戴好帽子,转过身来,看到阿诺德的神情,便几乎是哀求地说:“您想要我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阿诺德心虚地收回目光:“和我有什么关系?”
米哈伊尔显然不相信他和装傻无异的语气。阿诺德心里清楚,因此阴阳怪气了一句,就面无表情地耸耸肩:“您自己想变成什么样的人?不要把原因归在我身上。”
米哈伊尔握紧双拳,又松开手掌,走近前来碰了碰他的肩膀。阿诺德闭上眼睛,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渗进他的衣服、皮肉和骨骼,好像春天的太阳,叫人想睡个好觉。
他睁开眼睛,只听见关门的声音。
金狐狸号发出一阵阵恐怖的吱嘎声,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巨浪打碎,却又一次次撑了下来,给人幻觉般的希望。福克斯船长已经不说话了,和大副躲在瞭望台上喝酒;通往下部船舱的通道被黑人占领,他们也在进行死前的狂欢,看起来还在故乡的时候都没这样敞开肚皮吃喝过,奶酪、熏肉和黑面包被一桶一桶运上来;还想多活一会儿的人们大声疾呼,各种各样的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拉绳排水,却对现状毫无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