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里神父在一个清晨下葬。他的尸首在约柜前停了十四日,修道院的修女、修士、儿童、神父以及来拜访的市民们夜以继日地为他诵经祈祷,期间也来了两个想模仿初代信徒们摸神父衣服穗子治病的可怜人,显然,没什么用处,不过很是显明了一把自己的虔诚。两人最后都是跟着来献花的爱德华兹医生一起去了趟下区,不到三天就痊愈了。
神父就葬在修道院的墓园中。雏鸟修道院建立不到四十年,墓园还很空,修士们为德高望重的瓦西里神父挑选了一处常年能晒到太阳的空地。但葬礼这天,就像神父过世那天一样,从早上起就在下雨。米哈伊尔·库帕拉不愿意过多干涉父神的王国,只在棺木入土前后叫雨停了一会儿,墓穴封严之后不久,所有人都撑着伞在雨中听另一位神父念悼词。
米哈伊尔忽然感受到了一种群体性的不满。顺着这种情绪,他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位身着紫色天鹅绒内衬礼服、留有黑色胡须的中年男子。那人肩宽腰厚,个头不高,脚蹬一双锃亮的皮鞋,背负双手,面上带着一种冷淡中隐隐透出阴邪的笑容。他的身后,一个身量高大的仆人正弯腰为他撑伞,后者身上几乎湿透了。
其他程序结束后,所有人轮流前去献花。那个中年男人也献了一束花,和大多数人一样,是扎在一起的黄白菊花。他在墓前顿了一下,迅速地嗤笑一声,若无其事地推开其他人的花束,将自己那束放在正中央那捧鸡冠花边上。
中年男人又在墓前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米哈伊尔本能地感到不舒服,他是第一个献花的,那捧寓意着灵魂永生的红花就是他放的。他不确定对方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有难以开口的问题,还是一种不满,或者只是单纯的随性而为?
“那位绅士是谁?”米哈伊尔微微弯腰。罗林斯答道:
“斯库尔图,按照以前的说法是男爵,科兹洛夫和莫洛佐夫的竞争对手。”
“是吗。”米哈伊尔说,“第五个。我不擅长这个。”
“我擅长。”罗林斯轻松地说,“教会不是那么的太平,您知道的。我们处理过许多叛徒。”
“感谢太阳神密特拉。是祂赐下这各种各样的权柄和能力,让弟兄姐妹们能够友爱地侍奉在他身边。”米哈伊尔在人群中看见了一身黑衣的阿诺德·爱德华兹,对方也看了过来,两人遥遥地点头致意,“不过我还是得学。嗯,为了教会,我得更努力地承担责任才行。”
阿诺德的风衣有些旧了,但脚上的布洛克皮鞋是新的,米哈伊尔记得两人一起去多洛塔的时候对方穿的就是这双鞋。里面的正装也是笔挺但略显陈旧,和那头灰黑混杂的、在上午还没那么凌乱的头发一起显出一种沧桑来。他送了一束白花,被一个衣服打着补丁的男仆叫住,聊了起来。
又跟罗林斯扯了两句,米哈伊尔见阿诺德要走,就匆匆结束话题,要追上去。
“……殿下。”罗林斯叫住米哈伊尔,毫不退缩地抬头看他那双透澈又迷幻的蓝紫色眼睛,“还有一名嫌犯。您知道的。”
米哈伊尔神色僵硬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辩驳,最后还是说了实话:“我知道。捷列金是他请来的,奥尔加是凯瑟琳的姐姐,帕伊西神父与他熟识,科兹洛夫一家常关照他的生意,瓦西里弟兄曾受他照顾。无论如何,阿诺德·爱德华兹医生的嫌疑无法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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