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璠闻言并不答话,也不唤言斐起身,他长身对月,思忖良久。
“言斐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朕今年三十二岁,正值盛年,朕可以等着,等着看你的学生出将拜相,也等着看他们即使街头巷陌,也依然正直纯良。”
“陛下……”言斐抬头看着李璠的背影,眼底的震惊与疑惑间也藏不住一丝期望的欣喜。
“你跟戚景思……”李璠转身看着言斐,尴尬地清了清嗓,“你们……”
“是。”言斐倒是坦然地直言不讳,“我与戚景思有断袖之实,白头之约。”
“白头之约?”李璠微微蹙眉,“可他是死囚。”
言斐以头触地,“生不能同衾,死定要同穴。”
“死生契阔,与之成说。”李璠默默颔首,“戚氏满门其罪当诛,从此以后,他姓‘言’了。”
“陛下……”言斐抬头,眼含热泪。
“你愿为他蹈死不悔,如若他也愿用同等的心思待你,便是你们言家的人了。”李璠淡淡一笑,“戚氏罪不容诛,但朕不斩你言家的功臣,今晚之后——”
“无论他作何选择,这世上都不再有戚景思这个人了。”
今晚之后,戚景思已经姓言,或者,已经是个死人。
言斐颤抖地起身,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天,他和戚景思在晟京重逢,那个晚上,他们第一次在京郊的小院抵足而眠。
那时说起戚同甫,戚景思厌恶地挑了挑眉毛,“那你娶我罢,我不想再姓戚了。”
“好。”当时的言斐答他,“你等着,我一定把你写进言家的族谱里。”
少年间的情话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或许当时他们都不知道对方是否只是玩笑一句,只是为了这一句,他们携手并肩,走过一段漫长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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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景思在摇晃的马车中睁眼,天光已经大亮,而拥着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柔熟悉。
他微微睁开眼缝,没有说书先生的嘴里的油锅烈焰,也没有瞧见索命的被白无常,牛头马面,反倒是天光正好,怀抱安逸——
死了若是不下地狱,还能活在梦里,但也算赚了。
他无奈地想着。
“景思……”
连声音都这样熟悉,戚景思吓得闭上眼睛。
既是言毅求他救言斐的,他都甘愿赴死了,言毅又怎会让言斐轻易地殉了自己。
“景思……”言斐的手指划过戚景思的脸颊,“你若是醒了,就应我一声好不好?一日一夜了……能不吓唬我了吗?”
戚景思倏然睁眼,看着言斐眸底的热泪,脑中一片空白。
言斐看着怀里的人,喜极而泣,他带着戚景思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颊,让戚景思感受到眼泪的温度。
他想让戚景思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戚景思双唇翕动,浑身颤抖,良久后才哽咽出两个字:“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