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河岸溃堤, 淹没了地势低洼的村舍与良田, 洪水不知道带走了多少条人命, 活着的也各个危如累卵。
谁也不知道这雨还要下多久,河堤又会在什么时候裂开下一道口子。
汀县小小一个县衙, 人手有限, 府兵忙着帮镇上的地主老爷们转移财产物资;为怕灾民暴/乱哄抢, 沿路护送着往地势较高的地方走。
锦缎蒙面的马车被风雨掀开一角, 老爷们的小妾哆哆嗦嗦地蜷在车里, 还安慰着怀里长毛的小狗。
天灾面前,命比草贱, 可再贱的人也想活着。
受灾的难民也开始往高处逃,而总有逃不掉的老弱妇孺,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被下一波洪水淹没的百亩良田。
天已入夏,地里早就长出累累的庄稼,每一棵都是一户平民百姓家入冬后活下去的念想。
言斐之前也在官府逃难的马车里, 看见了他平生从未见过的满目疮痍。
当他跳下马车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拦着,新科状元再怎么金贵,也没有活命重要。
是他带着府衙来不及撤退的一些最底层的府兵,涉过齐胸口高的水,来到被围困的低洼地里,走上村口搭建用来祭祀河神的戏台子。
只有那里足够高,没有被水淹掉。
是他在台子上振臂一呼——
“我知道现在让大家跟着我去堵堤坝,是个随时都会丢了性命的活儿,可是我们不能退!”
“我们躲在这里不一定会活,但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我们前头——”
“没人知道谁是下一个。”
于是无数良田家园被毁的汉子一个个加入了救灾的队伍,帮忙转移老弱妇孺去县城里地势较高的地方,然后又奋不顾身地跳进了河堤边危险的旋涡。
必须有人不怕死,大多数人才能活。
现在言斐眼神扫过身边朴实的庄稼汉子,每一个的眼神都对他充满信任,他又再看向眼前的戚景思——
“当初去征调平民时我就跟大家保证过,状元郎,一定会一直,和他们呆在一起。”
自是清楚言斐那个犟脾气,可戚景思这次也不准备退让;他没有见过洪水决堤那一刻的惨状,却实打实地搂着一具颤抖清癯的身子——
言斐都快要站不稳了。
奈何他一直是个寡言鲜语的性子,口舌之上占不到半分便宜,只能跟言斐僵持在水边。
“小言大人,我们这些虽然都是种庄稼的粗人,没什么文化,但这么些天来,您的心思,傻子都能瞧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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