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庭眼中含泪,说不出话来,但还是点了个头。
没等他们再说句话,内臣禀报杜若求见,谢如琢颔首同意,没一会,杜若就快步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将一份奏本递过来,道:“陛下,刚刚程老给内阁递了奏本,请求致仕还乡。”
谢如琢没有丝毫意外,拿过来看了一眼,又还给杜若,笑道:“提前恭贺元辅。”
杜若看谢明庭眼中还有泪水,又盯着谢如琢看了看,忽然明白了过来,也有些哽咽,道:“陛下已经决定好了?”
谢如琢站起身,往门外走去,沈辞跟着他一起,一阵风过,殿外的桃树纷扬地飘落下片片轻盈的花瓣,谢如琢伸手接住一片,道:“明年开始,会逐渐传出皇帝身体抱恙的消息,皇帝缠绵病榻,无力处理国事,转由太子监国,等过个几年,皇帝病情加重,最后……”淡粉的花瓣从手中落下,他平静地续道,“不治身亡。”
说完这句话的他却是笑着转头看向沈辞,重新伸出手来,道:“春光很好,这里我已经看腻了,听说江南的桃花最美,明年我想去看看。”
隆兴十六年五月,内阁廷推,杜若众望所归,出任首辅。
同年冬月,帝秋猎归来,突感风寒,缠绵病榻。
隆兴十七年二月,帝病情未见好转,不便处理国事,下旨暂由太子监国。三月,镇国侯沈辞辞官。
阳春三月,绿槐烟柳,坪都城外的山道上,黄昏时分,倦鸟归林,谢如琢候在枯木逢春的一株槐树旁,北国的初春仍有清寒,晚风吹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身后有马蹄声和人的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去,嘴角带着笑意,眼前却有一刹那的模糊,仿佛看到前世今生许多个沈辞向他走来,但最后的最后,那些沈辞还是变成了一个人。
脱去了白衣铁甲,换上了白色的窄袖骑装,剑眉深目,牵着一匹白马从斜阳残照里走来,低眸看着他笑,眼中早就不见了战场上的血气与凶戾,盛满了温和的柔光,结茧的手指来抚他的眉眼,小心翼翼的,似是怕弄疼了他。
前世死前,这是他看到的最后一幕,之后,沈辞的轮廓逐渐消散,终成了死前的一场幻梦,水中捞月,镜中看花。
今生再看,幻梦成真,而他的一生,还有很长很长。
沈辞一把将他抱上马,白马一声欢快的长嘶,张开四蹄在山道上奔驰,他的耳边响起沈辞低柔的嗓音:“走,我们去江南。”
山遥水阔,余生岁岁年年,与君同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