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节和往年无甚区别,不过在开朝后,朝堂就忙碌起来,为谢如琢开春后的御驾亲征做一应准备。
春分前一天,谢如琢在宫中大宴群臣,为明日的出征践行。
众人没有想到皇帝今天这般放得开,举着酒杯亲自走下来与众臣碰杯喝酒,与他们谈笑风生,说到兴起之初便肆意地放声大笑,让人相信他确实会带着这样的豪情壮志在第二天挥师南下。
谢如琢一直都不太会喝酒,早就有些醉了,神志也朦胧模糊,他眯着眼看殿中的觥筹交错,众臣见他心情好,也跟着放开来,互相敬酒谈笑,即将重回坪都的喜悦也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神,不少人也半醉半醒,一起回忆坪都的盛景,遥想先帝登基时皇极殿的巍峨威严,几声叹息几声悲泣,击箸高歌,大哭大笑,放浪形骸。
旁人以为这条路走了五年,弹指一挥而已,可其实他走了两辈子,数十年,前世与今生所有熟悉的和陌生的人事在眼前交叠又分离,他看见了许多人,年轻的,年老的,意气风发的,英雄迟暮的,他们有些还活着,有些已经死了,有些会入梦,有些就此在记忆中淡去,他在光怪陆离的画面中走走停停,耳边似是长歌当哭,似是笑语笙歌,他像孤身一人游历红尘,又像身在其中随波逐流。
前世今生都像是一场醉一场梦,到了今天也没有必要再紧抓着什么不放,他也大笑起来,高声道:“载酒行,归去矣。千古兴亡一醉!”
孙秉德坐在最前方自斟自饮,没有加入这场混乱的狂欢,谢如琢摇摇晃晃地走上前,酒樽磕在他的桌上,给两人都倒满了酒,清澈的酒液洒出来顺着桌沿滑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元翁,朕敬你一杯……”谢如琢面色已是醺红,桃花眼中浸着水光,唇边却带着放肆的笑,“朕知道的,你对大虞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在坪都陷落时撑起大局……这些年大虞没有你,朝局无法重建,政令也无法推行,走不到今天……其实打心底里,朕还是尊敬你的……”
孙秉德微皱眉,大概也没想到皇帝醉了会说出这番话来,沉默着也不开口,等着皇帝继续说。
“你的坚持不能说是错,可能也是对的,朕也无法评断……不过嘛,要是你也学着跟朕一样,放下一些执念,说不定我们还是可以当朋友的……”谢如琢笑着去碰孙秉德酒樽,“你看,文官和朕争来争去,几十年后还不是都化作黄土,我们啊,都是史书上那几行字罢了,争个什么劲呢?朕不可能真的千秋百代,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坐在这个位置上,到头来都是要给别人的,是不是还有点给他人做嫁衣的意思?”他愈发觉得好笑,哈哈大笑,“多讽刺的事。”
孙秉德还是没有理他,静静看着醉态的皇帝,最后还是举起酒樽与他一起一饮而尽。
谢如琢似是还想说什么,但已经摇晃着站不稳了,被及地的礼服绊了一脚,险些要摔在孙秉德的桌案上,在摔下的瞬间,后腰被人扶住,而后整个人都跌入了温暖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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