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琢静默少顷,从怀中拿出了一份名册,起身放到柳燕儿手边,再坐回去,道:“我整理了一些,这些人应该是母后和吴显荣想拉拢与亲近的官员,母后看看可有遗漏?”
柳燕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眸淡瞥一眼谢如琢,拿起名册瞧了瞧,又无甚兴致般地放下,道:“陛下知道得倒是清楚。”
谢如琢重活一世,当然知道得清楚,道:“这些人朕不会动,你们尽管拉拢亲近吧,以后朝廷若有升调等事,也会听你们的。朕帮你们培植势力,够换吴显荣出兵宁崖吗?”
“陛下为何对我如此放纵?”柳燕儿眉眼带笑时显得要更年轻,也会少一些不近人情的疏离,“这不像是陛下的性子。”
前世,谢如琢与柳燕儿几乎没有坐着好好说话的时候,甚至很多时候他都像对待孙秉德那样提防自己的母亲,名册上的这些官员也是他费尽心机想外调出京的人。
似乎前世只有帝业是值得他耗费心血的事,他穷尽一生都在为之奔忙,想着摆脱内阁的掣肘,想着扫清各种势力,却忽略了人心也有除去机关算计以外的情感。
世人熙攘,其实没有谁对谁错,前世的他直到身边空无一人时才明白,孙秉德没有错,柳燕儿也没有错,是他错了。
他没有看懂每一个人,只是自己执迷不悟地一头扎进孤身一人的路上,失去了与所有人和解的机会。
“因为母后并不是真的想插手朝政,或是培植势力,”谢如琢淡笑道,“母后只是想知道,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凭借自己心意,无需再被他人安排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没有人会再逼你做任何事,再怀疑你,再欺负你,你想要的,不过是轻松地活一场。”
柳燕儿没有讶异谢如琢说出这番话,而是像一个被说中心事的少女,眉间染着愁绪,微低头在想着什么,许久才轻声笑道:“是啊,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不过就是轻松地活一场,是不是教坊司的乐妓又有什么关系?可我从未体会过那样的感觉,也许从前是有过的,但那太短暂了,我已经忘了。如今我什么都有了,可我……时日无多了。”
这一刻的柳燕儿眼角终于爬上了岁月的痕迹,一下苍老了十余岁,嫣红的唇色在灰白的脸上过分显眼,像朱砂笔在扎出的纸人上点了红唇。
谢如琢闭上眼,掩下了眼眶里的酸涩感。
母亲曾与他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相依为命,也曾伤害过他,但他始终把她当母亲,也理解她多年的疯狂与绝望。
前世他与母亲相处得比现在还疏离许多,直到母亲病逝,两人的关系也还没有修复。
这一世他想通了很多事,想与母亲求个各自安好的结局,不留遗憾,可母亲终究还是会在两年后的某天病逝离开,上天真是怜悯又残忍。
“母后,剩下的日子,你可以肆意地活,我不会干涉什么。”谢如琢道,“但吴显荣与你不同,一旦他要的太多,我会对他下手。”